四天过去了,伍子荣调查陈律师的下落没有一点进展,陈律师像是从人间蒸发了。这一系列错综复杂的阴谋弄得伍子荣头昏脑胀的,他开始沮丧起来,甚至想过放弃,想出国去,远离这个充满仇恨而又痛苦的家,永远也不再回来,给自己一个永远的逃避。但是他又咽不下这口气,他怎么能让父母死得不明不白呢,怎么能让伍永杰逍遥法外呢。他一想到这些,又痛苦地捶打着自己的脑袋,双手紧紧地抓住头发往墙壁上砰砰地撞击,哭骂着自己,像一个受伤的孩子。
住在隔壁的张雨听见伍子荣的房间里突然传来响动,便急忙跑过去。她看见伍子荣在自己的床上抱住脑袋痛哭着往墙壁上撞,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拉住他骂道:“你这是干什么,你疯了。”
伍子荣吼道:“我疯了,我疯了,我疯了倒好。我现在最渴望自己是疯子,那样我什么都不会去想。”他抓紧张雨的手,死死地盯住她。“我现在比死还难受。我的亲人一个个被暗杀,而我的仇人竟然是我的亲哥哥。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为什么人跟人要这样相残,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张雨怔住了,她松开伍子荣的手,害怕对视他痛苦的眼神,更加害怕听到他逼问她的为什么。仿佛伍子荣痛苦的眼神和逼问的问题是一条毒辣的皮鞭,重重地抽打着她似乎早已死去的灵魂。她的灵魂像复活似的在发出丝丝的颤抖。这个男人虽然缺失男子汉的气概,但他的软弱里却是善良和单纯的高贵品质。这些天来,她跟他一块找寻陈律师的下落,一块吃住,她感觉和他呆在一起总有一种说不清的温心感。这种感觉除了自己童年时期跟家人呆在一起有过外,之后步入社会,在仇恨和利益的漩涡里她再也没有找到过那种人与人的温心感,因为她的世界里到处充满了欺骗和面具,她也将面具戴得严严实实,有时想透一透气,找个人谈谈心也是那么的困难。而他却给了她一颗真诚的心,什么事情都毫无隐藏地表露在她的面前,什么都愿意与她交流。她在他的世界里像得到了一次透气,可以不必防备地与他交谈和相处。对她来说,实在是人生最难得的放松,可是她却对他仍然戴着严密的面具。想到这儿,她松开了伍子荣,像躲避什么似的想赶紧离开这儿,去透一口气。但伍子荣却一把抱紧她,用滚热的双唇亲吻她的双唇。她浑身燥热起来,她不知道是应合还是拒绝。她感觉自己下部已经开湿润,身子在发软。他的手伸进她的衣服里,在揉捏她的乳房。
她脑子里顿时浮现那些怪物奸淫她的笑声,从第一次被男人强奸开始的幻景都一一浮现了。她的眼前浮现最清晰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禽兽正追赶一个十三四岁的偷了地瓜的流浪女孩。好些农民在地里营务着庄稼,他们都朝这边张望,但没有一个人来帮助她。那个禽兽拖着她走进玉米地,将她奸污了……
她大叫一声:“臭流氓。”挺身一巴掌打倒伍子荣。“臭流氓,臭流氓。”说着,秀发倏地竖起,脸色一下变成青绿色,嘴里长出了可怕的獠牙,张开嘴朝伍子荣吼叫着。
伍子荣吓得从床上滚到了地上,变成一只兔头人身、屁股上长出兔尾巴的怪物。他慌忙退缩:“你怎么了!你想干什么?”
张雨被伍子荣这么一问,神志清醒过来,她恢复了人形,说:“对不起!”上前去拉伍子荣。
伍子荣躲开她伸过来的手,惶恐地站起来:“你是怪物!”
张雨愣怔了一下,然后像疯了似的上前一把拉起伍子荣,朝卫生间走去。
伍子荣尖叫道:“你想干什么?放开我,放开我。”
张雨不理他,硬拉着他朝卫生间走,推开门,将伍子荣推到宽大的梳妆镜前,说:“你看看你自己的模样,就知道什么是怪物。”
伍子荣指着她骂道:“我要解雇你。”
“解雇我,行。我走了,看还有谁愿意当你的保镖。要不是看在伍太太的份上,我早就走了。”张雨毫不示弱地说。
伍子荣气得直哆嗦,他把头朝宽大的梳妆镜前一照,里面有一个兔头人身的高个怪物。他吓得尖叫一声赶紧后退,慌忙四顾找寻怪物的踪影,什么也没有。
张雨一把拦住他,将他硬拖到宽大的梳妆镜前,指着里面的怪物,说:“你怕了,那个怪物不是别人,他是你自己。你明不明白。”
伍子荣望着梳妆镜里的怪物痛苦地摇着头。“它不是我,它不是我。”他愤怒地转身抓紧张雨的双臂,嚷道:“那里面的怪物不是我,是你这个怪物向我下了变形药,一定是你在害我。”
“你知道你为什么会成这样的怪物吗?我告诉你,这都是你的软弱和胆小,你根本就不像一个男人。你以为你对别人好,别人就不会伤害你。我告诉你,你错了,这个世界是弱肉强食的世界,你没有本事你就不配来到这个世上做人。”张雨直直地瞪住伍子荣惊恐而又痛苦的眼睛,继续说:“这一切都是你自己在害你自己,是你自己。你要想活下去,你就得学会像狼一样去捕食你的猎物。你明不明白。”
伍子荣痛苦地抱住头,觉得整个世界都在翻江倒海。他自言自语地说:“我怎么可能害我自己,我怎么可能会是怪物,不可能,不可能。是你在害我,是你。你一定是我大哥派来谋害我的奸细。肯定是你给我服用了什么药物。”伍子荣说着朝张雨吼道:“肯定是你在害我。”说着,他伸手卡住张雨的脖子。“快把解药拿给我。”
张雨推开伍子荣,回道:“每个人都不想变成怪物,可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选择自己的命运,到处是催使人变成怪物的毒素,一不小心就会误食。我也是一个怪物,我也不想做一个怪物,我也渴望有解药使自己永远做一个人,可是没有,没有。你知道吗?别人向我们下药,我们也向别人下药,同时我们自己也向自己下药。你明不明白,我们都在为了自己的生存,无法抗拒地变成了怪物。这个世界上除了在子宫里的婴儿是纯洁的之外,其他的人类全是怪物,全是怪物,只是种类不同罢了。你明不明白,你明不明白。啊!”张雨说完掉头跑出去了。
伍子荣怔怔地走近梳妆镜前,木木地站着,里面那个怪物满眼的痛苦。他的双手撑在光滑的镜面上,嘴里呼出的粗气渐渐模糊了镜中的影像。他仿佛感觉整个卫生间在朝他挤压过来,这是他人生里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兔头人身的怪物形象:一个弱软而又胆小的怪物。便池、窗户、浴巾、浴池、地板、灯泡等等卫生间里的一切东西,仿佛都在这一瞬间朝他疯狂地嘲笑起来。他耳朵里一片混乱,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脑袋上愈箍愈箍紧,痛得想要炸开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