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_铜雀春深_奇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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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雀春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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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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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几年用灰色来形容都是不够的,应是血色的,怎么可能忘记。最小的时候,她每晚睡前听完故事书,就会问:“妈妈,爸爸什么时候会来看我?”妈妈就会清清淡淡地说:“爸爸呀,还在国外,那里要坐车回来不容易的,今天又没有搭到班车,所以回不来,等他搭到车就回来看颖颖了。”每晚都这样重复着问,每晚是一样的答案。

渐渐地长大,渐渐地懂,母亲并不是笨得编不出更好的理由,这是她让自己死心的方式。那班永远搭不到的班车,必然失约于她的人生。后来她不再追问父亲的消息,不愿再看到母亲用粉饰太平的笑容去盖眼底的恨意,那么做作,那么可怖。小伙伴里,其实有父母离异的,也有丧父或丧母的,但和她的区别是明显的。她从母亲眼底死水微澜的怨毒中明白过来,父亲是活着的,只是不要她们。

没有玩具和糖果的童年,最多的时间都是伴着母亲绣图。母亲从小在潮汕一个小镇的工艺厂里长大,父母都是潮汕凸绣的好手,她尽得真传。凸绣又叫“肉入针”,须先将棉花或羽毛等团成一团,用线把它们钉在刺绣纹样内,然后再将原定针法绣上去。只不过,如此繁复的工艺,一个月绣不出几幅,加之那个年份,手工艺品的市价还不像现在这般金贵,母亲的收入仅够她们母女温饱。但在儿时的记忆里,自己却总是院子里穿得最漂亮的小姑娘,因为用最便宜的素色棉布裁出的衣裙,母亲也能为她绣上活灵活现与众不同的花儿。

如果只是这样静悄悄孤单单地长大,没有父亲的遗憾也算不得什么,但就在池颖快上小学的时候,池葆葆查出来有慢性肾炎。高昂的西药费让她渐渐负担不起,只好改吃中药维持保守治疗。各种并发症的折磨让她越来越疲惫,尤其视力越来越差,绣起图来相当吃力,收入更是下跌。为了供池颖上学,母亲甚至连中药都快吃不起。也就是那时候,池颖认识了荷妈。

荷妈和她们同是一个镇上的老乡,每次来都会带来大包小包好吃的,有时候还带来一些别人穿过却还新崭崭的漂亮衣服给她。有时候还会塞点钱给母亲。有一次池颖感冒发烧成了急性肺炎,也是荷妈连夜给她们送来救急的一千块钱,也记得荷妈几次都看着母亲抹眼泪,说,你这样要强,又是何苦。

第五十九章敖三(上)

池葆葆当真就这样一咬牙要强了这些年。她骨子里从来是狠绝的。就像当年她满怀憧憬正打算告诉那个男人自己怀孕的消息的时候,他却先告诉她自己要另娶她人了,她就一声不吭连夜回了老家。又被父母一顿棍棒打了出来,不是怨她未婚先孕伤风败俗,而是气她带回个拖油瓶却死不承认孩子父亲是谁。于是她又固执地回到朗港,固执地死守在座伤心的城市的一个角落,也固执地悄悄孤独着。无论池颖怎么追问,得到的都是她长长的沉默和越来越苍白的面色。几番之后,池颖对此事彻底缄默。无声的怨毒是一种能传染的剧毒,池颖也许从此染上了母亲身上的毒瘾,越痛越倔强,越恨越孤独。

直到池颖十六岁那场劫难,女儿从鬼门关上走了一圈回来,开口第一句话问:“妈妈,除了你,我还有别的亲人吗?”池葆葆嚎啕大哭,她何尝不想问问苍天,她除了池颖,还有别的指望么?

这些年来,池颖是她生活的唯一期望,却也被瞎眼的老天伤害得残破不堪了。她可以被骂破鞋,可以被家人唾弃,但她要一个清白骄傲的女儿,替她重新活出一个自尊自爱的人生。但就连这样,老天也不肯。哀莫大过于心死,也许就是从那时起她的身体彻底垮下来了。

当然池颖与她是有不同的,不同于母亲的枯萎,恨意反而在她的心里开出一朵墨色的罂粟,让她在学校拼出最好的成绩,让她去学会利用,学会了迷惑众生。

上完香,池颖收拾好桌案便往后院房里去。这小院子是池颖租下来开“食画”餐厅的,前院招待客人,后面有几间空房便是她和夏叙的住所。其实开餐厅也是因为池葆葆曾说过,她这辈子的心愿就是开个漂亮的潮式餐厅,在餐厅里挂满自己绣的图,然后一家人在小院子生活。只不过,餐厅开起来不久,夏叙加进来组成一家人之后也没多久,她就撒手人寰了。

池颖进屋就拿手包里的镜子补妆,夏叙忙问:“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我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你先睡。”说着就撩起门帘出去。

夏叙两步追出来,手上拿着她的外套递给她:“把外套带上,晚点会冷。”

“嗯。”池颖接过来,看着他柔和地笑了笑。

她轻车熟路地开到豪威不夜城的门口。门童偏头看了一眼,赶紧就上去接了她的车子去泊。没几分钟大堂经理也迎出来了,一脸堆笑:“颖姐,三少让我先招呼您到618房等他一下,我送你上去。”

池颖不多言语,跟着上了618包房。一首歌还没放完,一支烟也还没燃尽,敖潜就进来了,一身玄色的高大的身影显得包间都有点挤。他一身酒气觑着有点充血的桃花眼看池颖:“你怎么来了?”

第六十章敖三(下)

敖潜一身酒气觑着有点充血的桃花眼看池颖:“你怎么来了?”

池颖一根一根地划着火柴,刺啦一声燃起的火花灼烫了两人的眼,她没抬头,声音落寞:“就不能来看看你。”

只这一句,敖潜心底就彻底软了。这个女人于他,就似书里说的那种穿琵琶骨的酷刑。用钢索从人双肩的琵琶骨穿过去,用铁链牵着,握着链子人在那端稍一扯,他这头就疼入骨髓,只能让她牵着走,而且,她那钢索是穿在心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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