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月儿圆了又缺，太阳落了又升，海潮退了又涨，秋天去了又来。
秋分的那一天上午，金海市商业银行总行办公楼的八楼。崔福云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接到了市政府办公厅张秘书直接打给他的电话。
“喂，你好，是崔行长吧？”
“你好，我是崔福去，你是哪位？”崔福云看到所显示的电话号码，象是市政府办公厅那一片的，话也讲得比较客气。
“我是市政府办公厅财贸处的小张。”
“哦，张科长啊，你好啊，你好啊。有什么事吗？”
张秘书说道：“我是传达一下顾市长的一个通知，他想约你下午到市政府来商量件事，不知道你下午有没有空。”
“有空，有空。”崔福云连忙说。“下午什么时候呢？”
“顾市长说，如果下午你能过来，上班之后马上来就可以，那就两点四分十吧。你到时候先到办公厅财贸处找我吧。”
“好的，我一定准时到你那里。”
“嗯，那就这样说定了，我等一下就去跟顾市长汇报一下。那再见吧。”
“好的，再见，张科长。”
放下手里的电话，崔福云坐着发了好久的呆，他不知道这时候顾一兵通知他过去会有什么事情。照说，一般情况下只要他主动向分管领导汇报的，只有特殊的事情领导才会主动问起，特别是一些不好的事情。崔福云心里七上八下的，忐忑不安。中秋节之前，他听到了一点风声，说是有人在市委常委会上提出要考虑提早更换金海商行领导班子，而这个人据说就是顾一兵，他的直接分管副市长，而且还兼着市委常委的职务。他一时还想不到顾一兵为什么要这样子，除了年纪大一点向志雄之外，他这半个月一直在怀疑和分析班子中相对年轻的四个人：陈明松、何玉萍、叶小鸥、王海文，谁最有可能急不可待想把他提前赶下台。陈明松今天下半年是明显有点和他对着干了，嫌疑肯定是最大的。何玉萍莫明其妙地在金海晚报上发表理论文章，虽然基本上是和他一条心，但也值得怀疑。叶小鸥呢，她跟陈明松可是走得近。王海文看上去最不动声色，可保不准最沉默的最厉害，他可是年轻有冲劲的人。
崔福云甚至还拿出市委办公厅编印的内部电话号码本，仔细看了一下，证实刚才那个电话确实是从市委办公厅打过来的，他不能怀疑今天这个通知的真实性了。
他想，顾市长找他会不会还有一种可能性，就是自己最近的一些事会在社会上有点反映呢？他的脑海里闪过一些人的面孔：金利集团公司的皮建国，前后两次送了四十万块钱；大汉公司的李总，上次拖了他们的贷款后，送了十万块；还是马上要讨论的华乐帝文化娱乐公司的那个小宋，中秋节之前送了十五万块。最可怕的是今天上半年自己生日的时候，大洋建筑公司的佟总不知道怎么知道了，送了五千块钱的红包，现在因为他是宜金小区工程的项目负责人，已经因为“九八”重大事故被抓了，不知道会不会把这些事情供出来；万幸的是后来因为“非典”，佟总本来准备申请贷款的另一个工程项目无限期推迟了，所以还没批给大洋公司贷款。
崔福云想了半天，决定把人事方面最有嫌疑的两个人找来，试试他们的态度。再说，陈明松的老婆在市检察院的反贪局，看有没有什么风声；何玉萍是班子里唯一自己最信任，也要听听她的想法。
（二）
在同一层楼的另一间办公室里，陈明松坐在办公桌边和对面的刘丰年正在闲聊。
“陈行长，昨天下午公司业务部送过的这一批准备提上‘贷审会议’讨论的材料，你都看了没有？”刘丰年
“都粗略看了一下。不是通知说这个星期五、九月二十六号，开九月的半月贷款审查会议吗，也没细看，还有几天呢。”陈明松平淡地说道。
“那你注意到没有，那家华乐帝文化娱乐公司申请的八百万贷款？”
“我看到的，有这么一家，是有点特殊性。怎么了？”
刘丰年压低声音说：“我听说，这一笔贷款是何玉萍跟西诚支行打过招呼，才报上来的。”
“哦。”陈明松的态度依旧平和，并无惊奇的样子。
“我看这一笔，是不是应该否决掉。”刘丰年准备看陈明松的意见行事，所以问他。
“你认为公司业务部提供的材料，或者这个贷款项目本身，存在什么问题没有？”陈明松反问他。
“材料和项目本身，都没问题。关键是抵押物之中有一小部分是华乐帝公司的商标权，也就是说是他们的无形资产来抵押，这个我们行几乎没做过，风险应该是比较大的。我怀疑何玉萍有什么鬼。”
“我的观点啊，是对事不对人。商标权和其他无形资产做抵押确实是更有风险性，但是这个不是全部的抵押，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而且是相对还比较合理的一小部分。”陈明松前面谦虚地说是“粗略”看了一下，可是他说起来却表明实际上他认真看了。“这一点，公司业务部在材料中也特别说明了，而且提出准备把这个项目作为探索扩大抵押物范围、解决中小企业贷款难的一个典型。他们并没有隐瞒，后面好像还附了一个对这个商标权抵押的补充协议吧，准备把华乐帝公司对一个楼层的租赁使用权做这个抵押的连带担保。”
“你不怀疑何玉萍吗？”
“说实话，我不怎么看好她，或者说不怎么相信她，上一次金利集团的那笔贷款，我就看出来了，她在帮崔行长出面说话。但是，我刚才说了，我是对事不对人的，不管何玉萍有没有搞鬼，华乐帝公司贷款项目的材料还是写得比较清楚的。”
“不知道这一次，崔行长会是什么态度。呵呵。”刘丰年说道。
“他呀，也不一定支持吧，要看对方有没有对他有所表示。我看最近几次的贷款审查会议，好多看来不错的项目，都是让他否决的，后来再重新申请，又莫明其妙的通过了。你不沉觉得蹊跷么？”
“我看他是越来越疯狂了。”
陈明松神秘地笑了一下。“只怕这几天更是很狂燥。”
“怎么呢？”刘丰年问道。
这时，桌上的电话响起来。陈明松一看来电显示，马上对刘丰年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然后才拿起电话。“你好，崔行长……你有什么事……行，行，我马上就过来一下。”
陈明松挂了电话，说道：“市委、市政府领导可能会提前把行里的班子换了，这个出于崔行长的意料，他不有点狂才怪。”
“哦。他找你吧。那我先走了。”
“嗯。”陈明松应了一声。他等刘丰年先出了门，自己才从座位上站起来，先到洗水间里方便了一下，然后才出门往崔行长的办公室去了。
（三）
“崔行长。”陈明松大步走进了崔福云的办公室，跟他打了个招呼。“什么事找我啊？”
“陈行长，你先坐，先坐。”崔福云看陈明松坐下了，才又说道：“陈行长，这次宜金小区工程是大洋建筑公司承建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