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也没有我想的那么复杂,不过就是唇与唇的碰触……是吗?是这样吗?为什么我总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
这样的想法很不该,但是刚刚那一记亲吻,真的没有我所预期的震撼——
如果最初的惊吓不算的话。
它甚至比不上记忆深处那一厢情愿的浅吻,所带给我的刻骨铭心……
说不上来现在是什么感受居多,有失落、迷惘以及灵魂最深处触及不到的怅然;也有释然与安心,烙上了专属某人的印记,有了更加明确的方向。
放掉过去那段晦涩无望的情,今后,真的得全心全意去对待另一个人了……
一阵冷风吹来,吹醒了失神的我。
好冷。
我打了个喷嚏,搓搓手臂上刚冒出来的鸡皮疙瘩,漫不经心地转过身——
瞬间呆住!
我看到伫立在街灯下,颀长幽静的身影……
这是统联站一别后,我首度见到他。
暌违三月,他的形貌依然如记忆中刻画的那般清华出众,修挺的身形像是一座山,沉稳得教人安心……
一瞬间,所有刻意压抑的迷乱情潮,全都泉涌而出。
在乍见他的那一眼。
他就这样定定地望住我,动也没动,子夜般的黑眸,一如今晚的夜色,幽冷迷离。
时光仿佛停止流动,定格在我转身的那一刻。
我们谁都没试着打破沉默,只是隔着昏暗的街灯对望着。
远方刺耳的喇叭声惊醒了我,我回过神,急忙开口:“你、你怎么会来?”
“好久不见了……”他答非所问,深瞅着我,声音好沉,似是盈满不堪承载的思念……
可能吗?
来自于他的思念?
“是啊,好久了……”我无意识地附和,不知所云。
他看着我,温温地笑,“你把头发留长了。”
“噢,是啊……”离开台北时,仍是清汤挂面的及肩中短发,现在都过肩了。
“很漂亮。”他又冒出一句,眼神很认真,我无法把它当成一句随口的应酬话。
“噢,谢谢……”
他真的觉得我漂亮吗?比宋可薇还漂亮?
他的神情有着教人心悸的温柔,语调低醇得几近缠绵,糅合成一股揪扯得心头发酸的感觉……
我几乎要以为,他曾深刻地牵念过我……
可恶的程予默!
他怎么可以在我终于决定忘掉他的时候,又堂而皇之地出现,轻易扰乱我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的心湖?这样戏弄人很好玩吗?
我恨透他暧昧不明的态度了,也不想再去猜测他的心,那太累了,我只想好好地保住难得的平静,真的,我很满意现状。
“我们一定要这么生疏吗?”他眉宇淡郁地蹙起。
“噢,没啊……”有吗?我看起来很生疏?
“那你一定要一直说‘噢’吗?”
“噢,我哪……”话才说一半就打住,我们相视了一眼,同时笑出声来。
这一笑,气氛缓和了许多。
“要来怎么不先打个电话?”我开始有心情和他寒暄。
“我以为这种天气,你会在家里一觉睡到世界末日。”他淡淡地,像谈天气似的说道。
我无言以对……
以前从没发现,他这么了解我……
“呃,我和朋友出去玩。”
“朋友?”他低问,声音轻得几乎没有重量,若不凝神细听,就会飘散无踪。
他在害怕什么?话中那抹胆怯,是我的错觉吗?
“对呀,我交男朋友了。你是第一个知道的哦,祝福我吧!”几乎是刻意的,我用着比平常更轻快的语调说道。
是想掩饰心里的慌乱,还是那抹动摇的危险情绪?
再见到他,才发现心还是会为他而狂跳,情绪仍会不由自主地被他牵动……
告诉他,是想更坚定自己的心,彻底斩断自身的迷乱。
“是啊,我真的没看错……”他说得很小声,近似自言自语。
呃?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是在对我说,还是对他自己?
“程予默,你说什么?”既然听不懂,就假装没听到,等他解释。
“没。”他目光投向远方,眼神幽沉迷离,遥远得找不到定点。
“你快乐吗?和他在一起,你找到你要的快乐了吗?”
“……是啊!”我忽然答不上来,声音干干的,“他对我很好……”
一大堆和童圣阳在一起的理由,居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勉强挤出几个字。
“那就好、那就好、那就好……”他一直重复这一句话,很轻很轻地重复。
“程予默……”他没事吧?看起来心神恍惚的。
“天气转凉了,要多加件衣服。爸爸很挂念你,要我帮你整理些保暖的衣物带过来。”
由他手中接过手提袋,不经意碰触到他的指尖,是冰凉的……
“你在这里等我很久了吗?”
“没,一下而已。”
总是看不透他心思的我,这一刻,居然奇异地看穿他在说谎……
他究竟等了多久?
还有,这些衣服真的是叔叔要他带来的吗?
“东西带到,我也该回去了。”
“程予默!”我没多想,冲动地抓住他的手,“很晚了,你不留下来住一晚吗?我说过要带你玩遍高雄名胜的……”
他摇头,没说话,目光落在我缠握着他的手,但我没放,因为他的手,真的是完全僵寒……天气真有冷到这种程度吗?
“那……起码进来喝杯热茶……”
他终于回话,“不了,我还有事。”
我像被人迎头泼了盆冷水,“是和人有约吗?”
“嗯。”
他是急着回去会女友吧?
上次回台北,也就是他正巧去中部玩的那一回,予洁告诉我,他正陷入热恋,和宋可薇浓情蜜意,难分难舍得很……
我识相地松了手,没再试图留他。
他走了几步,忽然停下来抬手看表,并没回头,只是轻轻地留下一句:“海宁,生日快乐。”
我整个人仿佛被雷劈到,当场傻掉!
今天是我生日!连我自己都忘了,他居然记得……
那……
突来的揣测,震得我浑身发颤。
他,会是为了这个专程南下的吗?因为他记得我怕被寂寞吞噬的惶惧,不要我连生日都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过,是这样的吗?
我学着他的动作抬起手——十一点五十八分……
他还是赶在最后的两分钟,及时送出了他的祝福;寂寞十九岁,惟一收到的祝福……
再次抬头看向他离去的方向,他已被暗沉的夜色吞没。
那一刻,我竟觉得鼻头好酸、好想哭。
我有一种……像是失落了什么的感觉,心,空空的。
失魂落魄地回到屋里,我机械式地打开行李袋,里头整齐叠放的衣服,每一件都是我偏爱的,如果我自己回去整理,应该也相去不远……他为什么会这么懂我?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包装好的礼物。
我拆开它,里头是一支全新的手机,还附了一张小卡片,我认得出他端逸俊秀的字迹——
海宁:十九岁生日快乐!
以后想哭时,别一个人躲起来,拿起电话,按下拨话键吧!我会在另一头等你。
别忘了,你永远不会是孤单的。
予默于立冬夜
我会在另一头等你……
我脑子里塞满了这句话,像是跳针的唱盘,不断重复唱着同一段。
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单单纯纯只是想当我诉苦的对象,过过程老师专线的瘾?还是、还是有更深一层的涵义……
我心乱无比,拿起手机按了几个键,电话簿里已经事先输入一组号码。
我看着“程予默”三个字,脑子一片空白。
接着,我的手指不受控制,按下了发话键随着一声声“嘟”的声响,我的心也颤抖着。
虽然,我还不是很明白自己打这通电话的用意,只是想向他说声谢谢?还是……
“您的电话将转接到语音信箱,嘟一声后开始计费,如不留言请挂断……”
他并没有接。
拨给他的第一通电话,他就失约了。
我没有留言,疲惫地挂断了,所以我也不知道,如果他真的接了,我又会对他说什么。
我把头埋在抱枕里,脑子完全放空,任由自己沉入梦乡。
今天,我真的是太累了。
那一天晚上,我睡得并不安稳,梦中始终缠绕着一句话:我会在另一头等你,你永远不会是孤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