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只有严韬一人.他正皱着眉思忖着,脸上倒是无悲无喜的样子。严韬显然不想让严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沉着脸问道:“不陪着你祖母说话,你出来做什么?”
严氏在严韬面前却是任性的,嘟嘴说道:“只要是秦家的事情,我就能听得。”她说着白了严韬一眼,撒娇似的嗔道:“阿爹一天到晚的叫我陪着祖母说话,都说糊涂我了,让你们诳了我都不知道!”
严家的老太太也是年轻守寡,费劲心力才把儿子拉拔成才。她守了一辈子的寡,自然知道其中的苦楚。年轻丧偶的是别人也就算了,谁没事去劝人改嫁找那个骂听。可守寡的偏偏是自己的亲孙女,严老太太苦熬过来,自然不希望孙女受那种凄苦,就想替她再找个良人。可是又怕孙女变脸,便有事没事的把她拘到身边,念叨几句以前的辛苦,希望那枯井般的心事有活泛起来的时候。
老娘的心思严韬自然知道。他本来就是机变的人,又心疼女儿。要不是碍着和秦敏的交情,严氏早就被弄回家改嫁他人了。可有的事情却是做得说不得,严韬见女儿竟然当着秦宸的面把话说开,自然是心虚的。他试探着看了秦宸一眼,喝道:“都是做娘的人了,浑说些什么?!”
秦宸自然知道这里面的情弊。事实上来杭州前秦敏也交代过他,不然他也不会想着让国柱探听虚实,只是严氏一上来就又哭又闹的,他到不好把自家老爹出卖了。
见严韬神色自若不像是有要紧事的样子,秦宸便打定主意要把老爹的交代说出来。想着他欠了下身子,对严韬说道:“姻伯,来杭州之前家父有几句话让我转告给姻伯。”
见严韬只是微皱眉,却没有打断自己的意思。秦宸便又说道:“家父说了,二嫂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虽然是儿媳他却一直当做亲闺女看待。家父还说,少年莫逆,有的事情不必说出来大家也明白,请姻伯不用为难。只是娶媳嫁女这种大事,不只要看家事才学,人品也是要紧的,温和宽厚的老诚君子总比空有志向的轻薄书生要强。”
虽说这几句话听起来不搭界,严韬却是明白了秦敏的心意。他已经过了胡乱感动的年纪,只是静默了一会,说了一句:“要是宇儿还活着。。。”
严韬叹息了一声,摇摇头对秦宸道:“我叫世侄来是因为朝廷出了些变故。”他为难的说着:“我刚收到邸报,黄桑口决堤,二位皇子生死不明。陛下震怒,荆楚地方官和工部的官员一律罢免,凡五品以上官员全部锁拿进京。”
秦宸还有些迷糊,严氏已经明白过来,着急的问道:“怎么会?那我公爹岂不是也在其中。”
严韬无奈的点头,叹息着说道:“传旨缉拿的中官恐怕已经到了金陵。”
秦宸这会才回过闷来,怪叫道:“这不对啊,我救了他儿子,他反过头来抓我老爹,这都什么人啊?!”
虽说亲戚的面子抹不开,可严韬听了这话还是打了一激灵,喝道:“荒谬!那里来的村话,不许胡说!”
说着他仰头看看窗外,才低声劝道:“这其中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贤侄你且忍一忍,想必赦免的恩旨已经在路上了!”
话是这么说,秦宸却还是咬牙。秦敏出来要是只打了个过场,敷衍差事落得这么个下场也没话讲。可偏偏不是这个样子,出来也快两个月了,虽说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路上。可光是在池州那些日子就不是白给的,就算不提救了李兄弟的功劳,只说在池州江堤上的那些日子,秦敏连儿子带仆从的全搁里面了,就算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凭什么一句话就给抓起来了?!
严氏终究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妇人,碰见这种事难免慌乱,焦急的问严韬道:“阿爹,我公爹会不会有事?阿爹写奏折向皇上求情好不好?”
事情却不是这么简单,严韬叹息道:“你放心吧,你公爹没事。”说着他看向秦宸道:“这次牵连甚广,周陵已经被查看家产,就连他的两个兄弟也落了不是。要是秦兄这回庸碌些也就罢了,偏巧又得了头彩。。。恐怕迁怒他的人会有不少,将来倒是个麻烦。”
严氏不是这里面的人,免不了一惊一乍的,眼巴巴的看着严韬想让他那个主意。
正荒乱的时候,书房的门又被推开,高额头、丹凤眼、脸上微带冰霜的严家三奶奶带着一个全身素白的人走了进来。
严氏本来就慌张,看了这全身缟素的架势差点没哭出声来,牵着严韬的衣袖,一句话也不敢说。
严家三奶奶黄氏到是云淡风轻的样子,轻描淡写的说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我嫂子产崩了。”说着她回头对那个报丧的人说道:“秦五爷就在这里,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报信的是黄町身边一个得用的管家,叫黄山的。他在池州的时候已经见过秦宸,知道秦宸的脾气。也不多话,挨个行了礼爽快的说道:“回五爷的话。秦大人是三天前上的船,大人上路时吩咐了,让五爷不必担心,一样的坐船回京里就是。我们老爷让我转告五爷,秦大人在路上的事宜一切已经打点好了,押送的是我们老爷相熟的一位中官,绝对不会为难秦大人的。请五爷放心。”
秦宸倒不担心什么,只是觉得气闷。不过他还没有气糊涂,知道和眼前的人撒脾气也是白搭,顶多是显得自己糊涂没风度罢了。他想想嘘了口气,尽力的平静下来,对严韬道:“姻伯,我想走陆路到临淮去接应父亲。不知道姻伯能不能帮我找几匹马来?”
严韬虽然答应,却还是担忧的说道:“可是这一路甚为辛苦,就算你快马赶过去,也有可能错过,你。。。”
秦宸笑着摇摇头,说了句“不妨事,如果错过了我沿着汴河回京就是!”
见严韬默然,秦宸又回头对黄氏致谢。他本来想客气几句,对黄家大奶奶的逝世表示一下哀思,只是看黄家主仆二人的神情却是淡然,他也不再多话。倒是严氏客气了客气,问了几句孩子的情形。
黄氏还不知道详细的情形,倒是黄山带着笑意说道:“是位小公子,听说粉扑扑的可壮实了!”
秦宸对黄家只管孩子不要娘的行为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心急的想下去收拾行装赶路。谁想到黄氏却还有话要说。她打发了黄山,又笑吟吟的劝走了严氏,才对严韬说道:“老爷。三郎在京中甚是寂寞,来信让我进京呢!”
严韬皱了皱眉,却还是笑着答应下来。他和秦宸敷衍了一句,便借口安排马匹的事情走了出去。秦宸本想避嫌,不过还是留了下来。黄氏好奇的对他看了又看,直到秦宸快不耐烦才淡淡的开口道:“我家主人让我转告公子一声,赦免的恩旨五天前已经上路了,请五公子见谅则个。另外福元的生意上有些麻烦,请公子进京后先到尹庄一趟!”
秦宸明白这是尹由之的真正心腹,也不再遮掩什么,黑着脸大喇喇的问道:“我父子的事情瞒不过你们。我只是奇怪,明知道我父亲是无辜的,干什么还让传旨的中官出京?”
黄氏还是那副无悲无喜的样子,讥诮的说道:“从京城到池州有截子距离呢!虽说公子救起六皇子没两天我家主子就知道了音讯,可是她也不能为了这就巴巴的进宫宣布这个好消息啊?!要知道那时候六皇子失踪的消息还没传到京里呢?。。。”
虽说黄氏说话酸丢丢的,可秦宸还是明白了事情的缘由。说起来一切都是时代的错,这里已经不是他熟悉的信息时代了,不要说手机、qq、msn,就连电报,手摇电话都是欠奉,一切的消息只靠六条腿传递,驿马或者人腿。
李兄弟在洪水中失踪的消息是六百里加急送到京师的,和这消息一起进宫的是李的弹劾折子。虽说李是在操办清丈事宜,可这也不妨碍他看地方官员不顺眼。他弹劾周陵和工部派员抗灾不利的折子,倒是在他出事的前三天就送了出去。
怎么说也是自己的骨肉,一下子丢俩这搁谁身上不得抓狂。皇帝也算干脆,荆楚和工部的官员不管是谁,有错没错反正先抓起来再说。
皇上这个命令下的太狠了些,不说别的,黄桑口决堤,总得有地方官员主持赈灾事宜吧?全抓起来流离的百姓谁管?这道旨意一下,立刻有忠心的大臣出来抗议。这领头的就是林贵妃的老爹,十皇子的外公,兵部尚书林仁泰。
皇帝也不含糊,一头下旨让黄町兼领两湖,主持赈灾事宜。另一头就把自己的老泰山搁到了刑部大牢里。
这下子大家都安分了,虽说七公主在第一时间里知道了李兄弟的无恙,可是在那个险象环生的地方,她怎么可能把自己的底牌掀给别人。
黄町也是个小心的,他怕有人存心暗害李兄弟,干脆就把秦宸救了李兄弟的事情瞒了下来。只是写了奏章,安排了心腹,走陆路,骑快马连人带信一起送进了京城。
这一来一往的隐瞒耽搁,秦敏虽然有功,可还是被稀里糊涂的牵连了。尹由之多少知道秦宸的脾气,生怕他惹出事来,便用自己的渠道把消息告诉了黄氏。这些事黄氏几天前就知道了,只是她生性稳重,愣是等到别人都知道了消息,才把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的告诉秦宸。
秦宸虽然恼她隐瞒,可是这时候也顾不得埋怨。匆匆安排了一下,就带着国柱和大仙着急的上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