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洎到底是官场上的老油条，得势的时候可以肆无忌惮的攻击人，等到靠山没了权力，也能虚怀若谷的听取逆耳的言语。他垂头，掩去眼中的怒火，闷闷的说道：“如此，秦公子不妨一试。”
随着秦宸清脆的击掌声，两个黑衣，面目极为俊俏的青年分开人群进了大堂之中。国隆低头，卸下肩上的扁担，垂手从竹筐里拿出一块铁砧，连同铁榔头一起搁到了公堂正中的地上。他还是一贯的低调，做完这些，便默默的退到了云渺的身边。
张洎很想把秦宸晾在一边不闻不问，只是公务在身他也不能推脱，没好气的问道：“秦公子这是何意？”
秦宸微笑，漫不经心的扇着扇子，冲着大堂外围观的人群解释道：“刚才大家也听到了，金子里是不能掺铅的，所以我们首先要检验的便是各家金铺所用金子的延展性！看看是不是有不良商贩在金饰里添加了铅？”
张洎不欲多事，自然不愿意把孙记牵扯进来，便冷笑着说道：“本官问的是福元金铺的以次充好，秦宸你何故要把别的商家牵扯进来？难道想搅闹大堂，好为福元脱罪么？”
“大人此言差矣？多验几家，也不过是想多个比较。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没有比较，大人凭什么控告福元以次充好，欺行霸市？”
张洎看秦宸胸有成竹的样子，心里冷笑。有了把福元置于死地的把握，他对别的事情也不再计较。便大度的挥挥手，吩咐堂下的衙役道：“既如此，去领一份证物过来。”
秦宸见张洎大方，他反而起了小人之心。生怕有人在福元被查扣的饰物里动了手脚，让自己的实验功亏一篑，忙阻拦道：“且慢！”
见张洎脸色不爽，秦宸也不在意，只是对着人群卖力的说道：“诸位，说起来这京城里的首饰行也有不少，可是各家商品的品质到底如何谁心里也没有底！我们这些卖首饰的就算说的天花乱坠，恐怕在诸位心里也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了。。。”
秦宸说的嘴响，下面已经有不耐烦的士子说道：“知道是自卖自夸，那你就不要多话了！你打算做什么，还是赶快说出来，难道大家都很有闲，没事听你废话不成？”
秦宸见说话的是衣着和福瑾差不多的年轻书生，明白这位恐怕有几分仇富的心思，也不和他计较，只是含笑对着人群说道：“那就书归正传！我看今天在场的嫂子大妈不少，头上都带着发簪。我要做的事情也简单，只是想要几枚出自不同商铺的金饰做个试验。不知道那位大嫂愿意帮我？”
话音落下，大堂内外陷入一片沉默之中。秦宸明白众人的心思，也不着急，微笑道：“各家的金饰我只要一枚，如果有愿意帮忙的，我愿意出双倍的价钱！”
有了银子自然就好办事了，只三言五语的功夫，五件金饰就摆在开封府放证物的托盘上，端了上来。虽说是做实验，秦宸也没有得罪人的意思，只把福元的金饰单独的放在了一边，随手就把那四件金饰混在了一起。
许新的徒弟都是老手，几锤子下去，漂亮的金簪子都被砸成了薄薄的金片子。见这几件金饰里面都没有掺铅，秦宸和许新都松了口气，他们都是首饰行里的人，自然希望能维护住本行当的信誉。
见金饰里面没有含铅，人群中不满的声音小了许多。倒不是说群众有多宽容，只是都说法不责众，当一种行为成为约定俗成的时候，接受就成了一种无奈的选择。
张洎并不在意秦宸能走多远，不过有为难人的机会他还是不愿意放过的，他眉高眼低的看着秦宸，冷喝道：“这只能说明福元的金饰没有掺铅，并不能说明别的！本官要知道的是福元金铺里的金饰到底是几成金？五成？六成？七成？”
大堂外的群众又激动起来，金饰可以不是纯金，可是只有五成金未免太过了些。就算是买一斤猪肉也没有给半斤的道理，更何况是更贵重的金饰。
秦宸已经习惯了大众的喧哗，他胸有成竹的笑着，直到众人不知道他的深浅，纳闷的住了嘴，他才得意的说道：“这件事情很简单，我会在最短的时间里向大家证明福元金饰的成色的！”
无色无味的硫酸安静的装在玻璃杯里，看起来实在是无害的紧。秦宸向大众介绍这是居家旅行，杀人灭口的必备良药时众人都是一脸的怀疑。
再多的怀疑也有消失的时候。放进硫酸瓶里的金属被腐蚀的很快，五种金属里只有金子还是原样。秦宸取出玻璃瓶里仅剩的金块，得意的看着目瞪口呆的张洎，漫不经心的说道：“大人可看清楚了？这硫酸腐蚀性特强，除了金子，任何金属都无法在硫酸里保全。只要称量过重量，再把金饰至于这硫酸之中，想知道这金饰的成色也不是一件难事！”
张洎虽然不愿，还是挥手让人实验。许新当仁不让的接了这个任务，他先拿起被砸扁了的福元的金片子，称量，冲洗，再称量，九钱重的金片子流失了也不过是五厘的分量。
许新兴致特高，把那四件金饰挨个的试验一番。四件金饰已经被秦宸混到了一起，榔头捶过，已经分不出原样。虽说四家金铺的成色不一，可惜就连许新这个经手人也说不清谁是谁非了。几家金饰的分量差的不多，一番比较下来，倒是福元的生意做得最实诚。
人群里又激动起来，得意的是还留着福元金饰的人，疑惑的是喜欢用别家金饰的人，至于那些喃喃咒骂的却是用福元的金饰兑换了孙记金饰的人。
张洎不想给福元翻盘的机会，见众人的口风转了向，忙拍着惊堂木喝道：“福明你可知罪？！福元的珍珠饰品价钱前后相差颇多，有顾客在你们店里买了贵价的珍珠，想找你们退赔差价，却被拒之门外！这个你身为福元的老板作何解释？”
这么迫不及待的提起珍珠，也不过是为了降低在人们心中刚刚确立起来的福元的信誉罢了。秦宸低头冲着有些恍惚的福明安抚的笑了一笑，毫不在意的看着张洎。张洎把别人看做是将死之人，可是他在秦宸眼里有何曾不是必死无疑。秦宸淡淡的说道：“大人看过福元的账簿，应该明白在一年以前，福元用的都是在官家设立的提举司里购买的珍珠。。。”
张洎见秦宸自捉痛脚，心里自然得意。讥笑的问道：“你倒是提醒了本官！福元的账簿上不进珍珠也有些日子了，为什么还有珍珠向外供应？福元那些比官价便宜了七成的珍珠从何而来？可是尔等私自盗采来的？福明你还不给本官从实招来！”
秦宸见张洎的手伸进签筒，忙上前迈了一步，护在福明的身前，紧盯着张洎的眼睛说道：“张大人，珍珠的事情因我而起，我知道的最是详细。你何不问我？”
说完，他回身走了几步，对着大堂外的人群说道：“想必大家都听说过合浦珠还的典故，却不知道有几个人听说过以人易珠的话？”
“以人易珠不见人，采得珠来泪以枯。。。”
张洎才不管这些语句从何而来。他见有可乘之机，猛拍惊堂木喝道：“大胆秦宸，你敢诽谤朝廷！你该当何罪？”
好不容易酝酿起来的气氛被人打断，秦宸自然恼怒，他冷冷的看着张洎，淡漠的说道：“我只不过是感叹一句，大人怎么诺大的帽子就了扣过来！李太白还做过‘相逢问疾苦，泪尽曰南珠’这样的诗呢，想必大人也容不得他，你要不要梦回唐朝去审问一番？”
虽说是在严肃的公堂之中，还是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张洎怒极反笑，恨声说道：“秦宸你好大的胆子？怎么？仗着淑妃的威势，你就以为我不敢对你用刑？”
秦宸身为皇亲，身上总会有些莫名其妙的功名。听了张洎的威吓，他满不在乎的笑了一声，轻蔑的看着张洎淡淡的说道：“大人，你用刑无妨，只是记得要在用刑前把我的功名剥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