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刚刚的妇人与笑声都是南柯一梦,却不曾想到一切竟都是真实存在的。这样的笑声我永生都不会忘,是她,是那个妇人。
她一直隐藏在床后注视这一切。这一次我对她没有刚才的好奇与亲切,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神人的不可玷污的尊敬。她坐到窗边,拉起跌落在床脚下的我,握住我的手。既而摊开手心,出现一瓶珐琅彩的精致小瓶,打开瓶盖,一股我从未闻过清香溢出。甚是好闻,闻者心神立刻会变得平和,仿佛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神力在牵引一般升腾。
她轻轻将瓶中的膏药倾倒在手心,扯开衣衫,替我抹在腹上的伤口上。一阵清凉入骨。火热的疼痛顿时消退。
“你愿意一生都呆在冷宫郁郁终老吗?”老妇人突然开口。
我摇头,用探究的眼神看她,我不明白她是何人,但我知道她不简单。一个年过古稀的老妇人怎会平白无故地出现在冷宫,叫人费解。
“那你愿意一辈子都受那些女人的欺凌吗?你愿意忍受这伤痛给你的苦痛吗?你愿意放弃对你恨之人的报复吗?”她步步紧逼,一问一近,最后几乎要问到我的脸上。目光死死地盯住我,她身上散发的阵阵恶臭叫我窒息。
我只怔怔地凝视她,然后依然摇头。我不愿,苟且求存为的就是报复,天不亡我,我便要报复,将所有人给我带来的苦痛双倍奉换。
老妇人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继而转换了话题,我不知道她的用意。冷宫、诡异的笑声、神秘的妇人,或许真是天机吧。
“在这世上有一个地方,它能让你吃到最好的食物,穿上最昂贵的衣饰,住上最华丽的房子,得到天下最强的男人的宠幸。但是你必须抛弃一切,包括你的情,你的灵魂,你知道这地方是哪吗?”
“是后宫。”漠然的回答,这个地方多少女子向往,只是入了宫便真能衣食无忧吗?只怕只事了情亦失了权。
“你很聪明。便是冷宫之外的地方。只要你走出了这扇门,便能得到,你愿意吗?”
“我……”愿意吗?抛弃一切……
想开口,她却打断了我的话,“知道你为什么会输吗?”问完却不给我思考回答的时间。
“美貌、智慧、心计、野心、才学你皆有,只是你没有一样东西,而这却是最重要的。”话落,她只一笑,这一笑似是看破红尘一般坦然。“是什么?”我迫切的想知道答案。为什么我会输,我缺的是什么?
“是下贱,前人常说奴隶和内监是世上最下贱的人,但是他们不知道后宫里的女人才是最下贱的人。为了荣华富贵,为了权利,献出自己的身子曲艺承欢,到头来败了被抛弃了,还苟延残喘的求生,这样才是最下贱的人。而你有傲气,你做不到下贱,所以你注定要输。”她说的坚定,胸有成竹,似是早已将我看透一般,把准了我的心思。我隐在袖中的手紧紧一握,微微发颤。
“我,注定会输……”轻喃那老妇人说的话,为什么这个老人隐在后宫之中,将外界的一切看得如此透彻。叫人心惊,她是什么身份,是善意还是敌意?
再抬首,又没有了她的身影,神出鬼没的妇人。
“恩……”一声呻吟,原本爬在地上昏睡的娥翻了身,“啊,痛!”哪知后脑撞了坚硬的泥地,惊呼一声,连忙跳了起来。“丫的,谁打的我!”与娥接触的时间,很少见她现在这般蛮横的模样,我倒一时适应不来,扑哧笑了出来。
娥一听这笑声自是转过头来瞧我,双颊绯红,抿了嘴,一副尴尬的样子。
我亦笑得发髻微微松散,突的感觉一口气憋住,似是上不来了,猛的俯身剧烈的咳嗽,娥见状立刻替我抚背顺气,“咳……”一口鲜血散落在床单上,妖艳的惊心。又是榷药的副作用。几乎每日都要来上两三次,这情毒果不同一般。
“娘娘,您怎么……”娥见了这血吓的支支吾吾,一脸的愁容。
“娥莫怕,是老病了,习惯就好了。”低低轻叹,这榷药不得不食,这棋如今也不得不下了。
“奴婢想来了,刚刚晋德公公派那小裕子送来了些补药,奴婢替娘娘您熬去。”
“这公公倒也奇怪,他人莫不是想着巴结得宠的妃嫔,怎么他道想着跑到我这冷宫来奉承奉承。”我轻道,望一眼娥,“娥,费心了。”
“不碍事,反正娥空闲着呢。”话落,她转身道桌前提了一包东西,找出了补药,便出门忙活去了。
我见那包袱还有满满一包,便好奇,勉强起身,踱步前去,打开包袱,见满满一包的药分成小包,扎在一起,中间竟还插了信签。一开那信签,“暮沉心安,父留。”原是父亲,我打开一包补药,放到鼻尖一嗅,心下顿时明了,这哪是什么补药?分明就是补气养血的易孕药。这萧铖还以为我不懂,竟买通了奴才骗我道是补药。
敢情他是料定我能出这冷宫,倒是未雨绸缪起来了。若是我有孕,那他的地位便是稳固了吗?当真蠢笨了,只怕倒是危险了呢。
我暗自冷笑,将那信签放到火上烧毁。“暮沉心安”?可笑,这天下当真有这样绝情的父亲。
这棋还未下,鹿死谁手,还未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