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在天罡幻念阵中的表现,此刻的易岚反而异常冷静,不发一语,极是严肃,仿佛得知易天成的死讯后他并无甚大情绪波动,见他独自一人踱出门槛,背着手,朝着演武场方向走去,步履却极是沉重,气氛也是死气沉沉。
笑笑最是知他心事,跟他一起过了这十年,有什么心里话都相互诉说,从未对旁人提及。易岚性格耿直刚毅,虽然有时韧性稍欠,但心机甚稳,爱钻牛角。此刻见易岚独自出去,也不阻拦,知道他是内心极其伤痛,思念他那十年未见的父亲去了。
山风正猛,清风山顶一片肃杀,虽是和煦春日,但这周围空气中却仿若饱含冬日的凄凉,给人冰冷之感。易岚一人正迎着猎猎山风,站立于悬崖边上那棵陪伴了他十年的迎客松旁,任那头发乱舞,衣袍飘扬,泪水一如断线珠帘般落下,面色却是恍如老去几十载般沧桑。眼前莽莽山川,白云如棉,春日高照,大雁北归,一片祥和之境,心里却是孤独非常,仿佛这世界已是只剩他一人了,这个世界再也没有跟他有丝毫血缘的亲人,义父不是,老何叔不是,笑笑也不是。我存于这世间意义何在,我那小小的和父亲相伴的愿望竟然也是奢侈只想,我学的这身惊天本领又有何用?难道我便该孤独,该凄惨,该这样吗,该吗?
爹爹啊,孩儿从没有哪刻不思念你!
爹爹啊,孩儿从没有如此思念您!
爹爹啊,孩儿从没有如此痛苦难当过!
是啊,我十年未见过您了,今日却听到您死去多时,叫我如何肯信,如何能接受。十年了,我无时不刻的思念您啊,您在小金汤辛苦劳作的背影,您手刃奸邪的那愤怒的眼神,您慈祥和睦的面容,我是一辈子也是难以忘怀啊。
现在,确切的说应该是十年前,当孩儿还是小小顽童时,当孩儿懵懂无知时,当孩儿天真烂漫时,你竟然便舍我而去,叫我此刻如何肯信?
天啊,孩儿和您的缘份竟然便只有五年,五年啊!我跟义父,笑笑在一起的时光也有十年了,跟我最亲的您却居然只有五年,我原用我一生换来这五年,永远的五年!
易岚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压抑苦痛,见他手握双拳,昂首向天,如烈火般的眼神对射巨日。
“爹——啊!!”
“啊!——”
这是痛苦的嘶吼,这是悲愤的怒喊,这是发自内心的,掩埋了十年的思念。此刻发泄出来,竟震的整个清风山林瑟瑟作响,群鸟乱舞,万兽齐鸣,仿佛这天地之间便只有他一人主宰。
逝者安息,生者当含泪前行,我定将笑傲江湖,威霸天下!
————————————嘉顺七年,清风山,悬崖边,迎客松上。
一青年面容冷峻,双眼紧闭,浑身上下长满青苔野癣,仿佛便是与悬崖一体,与那迎客松皆为这山上一景了。
那青年身旁立着一黑铁棍,那棍竟是崭新如斯,毫无岁月沧桑之感,仿佛便是刚刚擦拭过一般。这一人一棍便构成观云观旁,迎客松上五年来不变的景致,五年来此人毫不挪动,气定神闲,如一尊雕像般盘坐于横着的迎客松上,仿佛坐化的和尚一般,不摇头,不睁眼,无呼吸,无动静。
这青年正是易岚。
“五年了,他竟然一动不动,独自悟这枯道,咳!”说话之人正是罗孝悌,此刻的他尽显老太,皱纹横生,比起五年前有显老些了。站在他身旁的是已是二十一岁的罗笑笑,此刻的她更是生的粉妆玉琢,亭亭玉立,尽显美态,天然大方。而老何叔却是如风烛残年般,须发尺余,话中带咳,似乎命不久矣一般,显示久病多日了。
老何叔道:“这枯道也非一般人能坐,没有天生体质,高超悟性再加上磐石般的毅力,怕是一年半载也是坐不下来的。这孩子真是苦了他了。”
“哥哥何时才弃这枯道,和我下山去创那花花世界啊?”
“快了!他功力圆满,浑厚无比,早将那心魔扫的一干二净,虽然不见他这五年练习武术,但我想他内气既成,武功便是水到渠成,一跃飞天了。”
“不知他还在想他爹吗?”
“待他醒来再说。回去吧,让他静静,他坐了这五年,我们也守了他五年,大家都累了。”罗孝悌说罢拉起笑笑,消无生息地离去,空留下老何叔呆呆地看着易岚。
“此刻的你,内心早便如我这老人般沧桑了,咳!”老何说也是摇头怜惜,自顾着离去。
易岚自是未听到这些谈话,仍旧闭目悟道,孤独一人,任那面前小鸟叽叽喳喳闹个不停,任那雨打风吹日晒雨淋,巍峨如泰山一般不动不摇。因为等待他的,是整个江湖和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