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265年12月15日,帝都紫禁城,傍晚。
西苑大内几处灯笼点亮了,无数太监的黑影在各处尚未点亮的灯笼前悄无声息地游动着。慢慢地,大内各处殿宇的屋檐下次第红了起来。一片通红,又一片通红。天却依然是无边的黑,这就使得那一座座点了灯笼的巨大的殿宇檐顶像漂浮在下红上黑的半空中。
一名太监骂道:“他妈的,这么冷的天还让我们在这里点灯等人,什么鸟人那么重要啊。”
点灯太监:“闭上你的臭嘴吧。让人听见了,小命都难保。”
点灯的太监终于擦燃了火绒,点亮了这盏灯笼,刚要把红纱罩套上去,突然,他的手僵住了,眼也僵住了,死死地盯住前面的黑暗,只见一俩人高的巨人站在他的面前!
“柳大人。”两名太监慌忙跪下,来者是锦衣卫指挥使柳文苑。
柳文苑微微点了点头:“带我去见厂公,谁也不许声张。谁敢嚷嚷,我也不介意我的诏狱里多个吃闲饭的”
“是。”两名太监立刻在前面为其带路。
柳文苑也立刻迈开大步跟随着他们俩向玉熙宫方向奔去。
司礼监值房,两个白云铜的大火盆被堆满了的寸长银炭烧得红通通的,与屋梁上吊下来的几盏红灯笼上下辉映,把个司礼监值房暖红成一片。
这个值房大约也就仅次于皇上和后妃的宫室了。进深虽然只有一丈五尺,宽长却有五丈,据说是把原有的三间房打通了隔墙改成一间的。这时挨着北墙一溜儿的五把紫檀木设垫的椅子上坐着掌印太监和四大秉笔太监,每个太监的腿下都跪着一个小太监在给他们脱下暖鞋换上上朝的靴子,每个人身后侧方另有一个小太监在给他们的脖子围上白狐皮披肩。
突然,厚厚的门帘掀起了一阵风,一个太监喘着气满脸通红闯了进来。
那太监一进屋,就在坐在正中的掌印太监张永面前扑通跪了下来:“厂公召见柳文苑!听说是报告鬼统领将鬼门关送于厂公的事。”
几乎是同时,五大太监站了起来。两边的四大太监都是急着想出门看看的样子,但都没举步,把目光全望向正中的张永。
张永显然也有些兴奋,但沉着气,像是有意不急着出去,而是把目光望向门帘。
“厂公有福啊!”张永说着率先走向门帘。
“厂公这时应该正在玉熙宫歇息吧?”张永问。
“应该是。”张永左侧的大太监接道。
张永:“那也该我们给厂公道喜了。”
“主子。”刚才那个前来报喜的太监凑到张永的身后,“奴才听说柳文苑压着大伙儿不许吭声。
“有这回事?”张永长长的眉毛不经意地抖动了一下。
“好嘛。”站在张永左侧的那个司礼监大太监声音又细又冷,“这是怕我们抢他的功劳。”
张永:“那咱们就再等等,给厂公报了喜,他也该上咱们这儿来装装样子了。”
就在这句话刚说完,一个小太监打着灯笼领着柳文苑从院子的月门里进来了。
“参见张公公!”柳文苑说着就在张永面前的台阶单膝跪下。
张永脸上堆着笑:“柳大人客气了,厂公这么急着召你想必有什么急事了?”
柳文苑起身:“回张公公的话,是鬼门关告急,黑死军这次动作很大,连鬼统领也受了重伤,要求洞庭巡按使孙家成换他的防。”
张永:“别跟我打什么官腔,都是同一条船上的,谁不知道谁啊。孙家成是厂公的心腹,一旦接了鬼门关的防,就等于为我们东厂在军部撕开了一道口子。对了,厂公听后怎么说?”
柳文苑:“属下是跪在殿门外报的。厂公的面也没见着,只听见里边的木鱼响了一声。这也就是说他老人家已经知道……”
“我还以为厂公听到消息一高兴就让你接管了西厂呢。”张永打断他的话,脸上仍然笑着。(现由张永掌管西厂)
一直没有吭声的司礼监四大太监的目光一下子全望向了柳文苑。
柳文苑一愣,僵在那里。原来就说柳文苑坏话的那个司礼监大太监谷大用紧接着说道:“是呀,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我们这些老人也是时候退休了。”
柳文苑脸色变了:“属下没别的意思,只想这消息不易过于张扬,对厂公不利啊”
突然间一声长啸声从宫内传出:“够了,都是自己人斗个什么劲。内阁那几个人快到了,你们去平台准备准备,替我主持这个内阁会议吧。”
五位太监立刻恭声道:“遵命。”
“停下。”前往平台的途中,张永的眼睛突然望向了前方。
一行抬舆都停住了,循着张永的目光,众人隐隐约约望见左侧月门中一乘抬舆和几个穿着披风的人逶迤而来。
“他们到了,迎一迎吧。”张永下了抬舆,另外四个司礼监大太监也下了抬舆。
张永带头,四大太监随后,徒步向迎面的那乘抬舆走去。
虽然在飘着大雪,天仍是渐渐亮了。对面的那行人也能渐渐看清了,头上的毛皮暖耳冬帽虽是白的,身上的官服连同肩背上的披风却一色的大红,这可是一二品大员才能用的服色——张永指的“他们”,便是大明帝国内阁当时的全体阁员。
迎面的那乘抬舆也停下了,抬舆上须眉皆白的那个老人:“快,扶我下来。”
站在抬舆左右的两个中年阁员连忙伸手搀起了他。
他就是大明帝国第五十九任内阁首辅杨云清。
两个阁员搀着杨云清在前,几个阁员若即若离地跟在后面,一行人也向迎面走来的张永等人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