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玉既是遭劫,故无钱支付诊金,今昔自然是不在乎,可今昔的姐姐方芸芝和姐夫田定保对此颇有微辞,方芸芝私底下抱怨:“还未曾见过哪个病人不付诊金,反倒在医馆蹭吃蹭喝蹭住的,今昔是不是脑子坏掉了,竟然着了她的道!还跟她拜起姐妹来,倒不把我这个亲姐姐放在眼里!”
田定保宽慰道:“今昔还小,不明白事理。况且你爹死前把铺子给了她,你拿她也没法子啊!”
方芸芝更气道:“我那个爹爹也是脑子坏掉了,这么大个医馆药铺,他竟然放心交给我妹妹,哪里有把我这个大女儿和你这个大女婿看在眼里!”
田定保眼珠一转,悄悄拉过她来道:“顾公子不是托人来说过要买我们铺子么?”
方芸芝道:“是呀,而且出价也高,行价最多是一百金,可顾公子财大气粗,愿意出三百金。三百金啊,可是你我一辈子都想不来的!可我妹妹那个一根筋,你倒是要能说得动她卖啊!我是想,这铺子要是真能卖出那个价来,我妹妹说什么也得分给我们百八十金的,那也总比我们守着这个没我们份的铺子要好得多啊!”
田定保道:“所以你现在更不能跟你妹妹闹什么脾气,顺着她的性子来,趁机说动她把铺子给卖掉。”
方芸芝白了他一眼,啐道:“要顺你去顺去!”心里却暗自啄磨起来。
他们二人口中所说的“顾公子”是当今的皇族外戚,皇上托和木之王妃顾佳氏的外侄顾白龙,是个不折不扣的生意人,甘军入关三年以来,顾白龙凭借皇族之权与雄厚财势,迅速把持了整个甘国各个商业领域,棉业,茶业,盐业,样样都是巨头,尤其在君临城,成为了除国库以外财力最为丰厚人。托和家族江山还不算太稳,急需财力支持,因此,百般拉拢讨好顾白龙,顾白龙也一时成为君临城的风云人物。
岐术堂是今昔的父新方安儒在十四年前来盘下一个茶楼后开起来的,是君临城的中心之地,地段繁华,达官贵人往来不绝,早在长历年间,就为很多安国商人所眼红,但方安儒一心向医,从来不为所动,铺子一直开了十一年,到长历二十五年,甘军占领介城,方安儒病逝,将岐术堂交给了小女儿方今昔。时过境迁,虽仍是繁华之处,但毕竟当权之人不一样,甘国商人又急于扩大势力,这一带的店铺许多都连逼带抢的都被盘去了。岐术堂被顾白龙看中,别人自然不敢动,好在顾白龙从不强求,只以高价相诱,所以只要今昔不应,岐术堂也还算安稳。
葛不灵在前堂为病人把脉,骆玉在一旁帮忙抄着药方,今昔在药柜前抓着药,方芸芝和田定保躲在后面扒着门看着,瞅准今昔空下来时,笑呵呵地走了过来。
“妹妹可累了?”方芸芝拉着她的手问。
“不累。”
田定保忙说:“这些事你交给你姐姐做就好了,看你也辛苦得紧,好好休息休息吧……”
今昔早看出来二人要搞什么花样,冷声道:“我看是你们两个才累吧!”
方芸芝一时没听出来她话中意,赔笑道:“事都让妹妹你抢去做了,我们两个大闲人,不累,不累。”
今昔冷哼一声:“我是说,你们整天缠着要我把铺子卖掉,你们累不累?”
二人一听,不禁有些心虚,方芸芝只好道:“妹妹,姐姐也是好意一片,你看着当今时局,我们死守着以后定会吃亏的,不如趁顾公子愿意出高价时卖给他,我们也赚到了啊!”
田定保也帮腔道:“是啊,今昔。现在这君临城己不是当年的介城了,如今可是甘国人的天下,我们虽不涉政,但毕竟是旧国的人,且不说生意会遭排挤,就连性命,也难保无虞。你看看城内以前的富胄商人,哪个不是贱价把房屋田地给盘了出去?现在顾公子看中了我们的铺子,我们绝不会吃亏,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我们若是不从,指不定以后还有多大的麻烦呢。”
今昔忽而笑道:“姐姐,姐夫,这铺子是爹爹留给我一个人的,你们若是怕惹麻烦,你们大可以放心地走哇,我绝不会挡着你们的!”
二人断没想到今昔会赶他们走,方芸芝怒道:“这铺子是爹的,我也是爹的女儿,你凭什么赶我走!?”
“爹把铺子给了我,我就要好好照看,爹爹住在这里,一直都在,铺子卖了,让他去哪里?”
方芸芝不耐烦道:“他早死了……”
今昔忽然怒喝道:“你住口!你住口!反正我不卖,不卖!”
方芸芝与田定保相互一视,有气无处撒,转身走了进去,边走还边相互埋怨了几句。
今昔站在药柜前,几欲落泪,骆玉走了过来,轻轻拍着她的手背道:“好妹妹,我全听见了。铺子是你的,你不卖,谁也为难不了你。”
今昔点点头,她望望整个药铺,其实姐姐姐夫的道理她何尝不明白,但她忘不了爹爹在这里说过的每句话,摸过的每样东西,她觉得只要药铺在,爹爹就永远不会离开,可为什么,姐姐她不明白呢?
顾白龙几乎每日都会遣人来谈价钱的事,今昔烦不胜烦,只要一看到一帮玄衣人来,就早早躲开,避而不见。可自从那日姐姐最后一次跟她提卖铺子的事后,那帮日似乎消停了些,没再来过了,今昔心中暗自高兴,以为顾白龙真的是放弃了。
这日早上,今昔早早起身,骆玉己做好了早饭,让今昔去喊他们三人出来,今昔去姐姐房前喊他们,却迟迟无人应门,今昔心下奇怪,发现门是虚掩的,就轻轻推门而入,门一开,她不禁大吃一惊:整个房间,全都空了!
今昔想到了昨日姐姐姐夫似乎不些不安的表情,加上夜里隐隐约听到的响声,心里明白过来:他二人终是受不住,离开了。可今昔又有些不解:他二人向来对这个铺子还有不肯撒手,何以走的如此爽快,一夜之间全部搬空?
今昔忽地大呼一声不好,便冲向自己的卧房,一进门便展开轻功,飞上房梁,果真不出所料,那放在房梁上装着房契的朱漆盒早己空了!
该死,为何他二人会知道房契放在这里?又是什么时候偷拿走的?
今昔黯然飞下地来,整个身子空了般,走路也踉跄不稳起来,连骂姐姐姐夫的力气也没有了,只有一遍遍地呢喃道:“你们真如此狠心么?你们真如此狠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