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是一具有意识的尸体呢?”冰冷的寒意,从她齿间逸出,让肖阳也禁不住背上发冷,变了脸色:“姑娘的意思是——”
“如果一个人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虫蚁在自己身上爬动,啃噬、嘶咬每一寸肌肤,咬穿五脏六腑,并且产生幻觉,看到自己的身体正慢慢腐烂,肌肉一块一块掉下来,化成一滩尸水,白骨一点一点露出来,最后变成一具骷髅。整个过程中所有的恶心、痛苦、恐惧、绝望,他都能清清楚楚地体验到,偏偏一根手指也动不了,就像一具有意识的尸体,那么他会怎么样呢?”
“就会生不如死,只恨自己为什么不是一具真正的尸体!”肖阳失魂落魄地道,眼神也变得有些茫然而空洞。
“所以我们管它叫‘噬尸’。”少女晃动着药丸,意味深长地一笑。
肖阳却再也笑不出来,整个人似乎都僵硬了,如同木雕一般,喃喃低语:“世上竟有这般可怕的毒药!”
“可怕的不是毒药,而是人心。毒药再厉害,药性也是固定的,人心却易变难测,我可以掌控毒药,却未必能掌控人心。比如你那义父,在服下‘噬尸’后,竟然还敢背叛我,实在可恶!”少女咬牙切齿地说着,然后垂眸凝视那药丸,轻轻抚摸,脸上渐渐泛起冰冷的笑,“要让我相信一个人,还不如相信‘噬尸’!”
肖阳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目光明灭不定。沉默了片刻,终于微微抽动嘴角,僵硬地笑了笑:“我明白姑娘的意思了。”说着,慢慢打开手掌,“拿来吧!”
少女甜甜一笑,把那颗透明药丸放在肖阳掌心,娇声道:“‘夺命修罗’果然是识时务的俊杰!”
肖阳看着那药丸,晶莹剔透,像一粒小小的珍珠,如此美丽,却又如此致命!
那少女何尝不是这样?纯洁高贵宛如月中仙子,却能谈笑间致人于死地,阴狠毒辣得胜过地狱的罗刹!
如果服下这颗毒药,就等于跟阎王签订了契约,从此连灵魂都不再属于自己。然而肖阳知道自己别无选择,也就不去做徒劳的挣扎,一扬首,就将那粒“噬尸”吞了下去。
少女见他如此干脆,不由得喜上眉梢。她本就绝美,此时真心笑起来,当真艳如朝霞,明丽动人,肖阳却只觉得她可怕,暗忖:“这少女不知什么来历,既精通药物,又豢养了一大批死士,还想掌控整个武林,到底有何图谋?”
少女见他微微皱眉,以为他在担心药效发作,便柔声道:“别怕,只要你忠心于我,我自然会每月给你一粒解药,压制‘噬尸’的毒性,等将来大事一成,我就将全部解药奉上。”
肖阳眼中光芒一闪:“不知姑娘所说的大事是指——”
少女狡黠地笑了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肖阳知她不肯说,也不再追问,转过话题问:“既然我已上了姑娘的船,可否请姑娘告知芳名呢?”
少女倒很爽快地答道:“我姓林,名月儿。”
“林月儿,”肖阳轻念了几遍,慢慢露出赞赏之色,“好名字,林中的明月,月宫的仙子,岂不正是姑娘这般模样?”
林月儿笑得眉眼弯弯:“你们男人就喜欢甜言蜜语!”随即面容一肃,“你恐怕正在心里骂我艳如桃李,心如蛇蝎吧!”
肖阳给她说中心事,却也不脸红,继续恭维:“美丽的花总是带刺的,姑娘这般动人,若不心狠一点,不早被那些个狂蜂浪蝶摧折了去?”
那少女第一次听人这样说她,微微一愣,神色渐渐黯沉下来:“你说得不错,若不心狠,我又怎能活到今天?”
肖阳不过随口一说,讨这少女欢心,好让她放松戒备。现在见她这般模样,暗自寻思:“莫非她真有什么伤心事不成?不过,她这般人物,凯觎的人总不会少,未免比常人活得更辛苦些,难怪会有这般偏激的性子。”怜意一起,对她的憎恶倒去了几分。
林月儿出了一会儿神,忽又笑道:“我一直想给‘噬尸’改个名字,刚才突然想到了。”
肖阳有些不解:“为何要改名字?”
林月儿支肘撑着下巴,明眸忽闪着,甚是苦恼:“‘噬尸’的名字太血腥了,听上去就恐怖得紧,是我哥哥给取的,我却一点也不喜欢。”
“你哥哥?”肖阳一怔,原来她还有个哥哥,他是谁?会是那个幕后主使者吗?
林月儿似乎觉得失言,便轻描淡写地带过:“谁家没个兄弟姐妹的,你以后总有机会见到他。”
“哦——”肖阳微觉失望,但想到来日方长,说不定很快就能见到,便将此事放下,转而问:“你想到了什么好名字?”
“就叫‘唯别’如何?”林月儿秀眉扬起,眸中染上了几分兴奋。
“‘唯别’?——可是从‘黯然消魂者,唯别而已矣’这两句而来?”
林月儿含笑点头。
肖阳咀嚼着这两句的况味,不觉叹道:“名字倒贴切得紧,想那药性发作时,可不正是魂消魄散的感觉?”一边说,一边心里苦笑,这么可怕的毒药就在肚子里,自己竟然还在和人讨论它的名字,也当真可笑!
月儿得意地道:“这名字可还有一重含义呢。”
肖阳想了想,便放弃地摇头:“在下愚钝,还请姑娘明示!”
月儿微微俯下身子,直视着肖阳的眼睛:“它会提醒你,不要存有二心,若敢离开我,就是个黯然消魂的下场!”她为了加深威胁的效果,故意说得很慢很慢。说完后,却突然觉得大有语病,不像威胁,倒像警告情人不得离开似的,顿时大窘,掩饰般地一跺脚,说了句“你先躺着罢,我还有事”,就飞也似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