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出门,男子锁门,钟锐在一边等着他。男子锁好门:“你还有事?”“钱,我的二百块钱。”
“咦,那是看房费,事先咱不是说好的吗?”“可你没说不还!”“你这么说我就不爱听了。看完了还钱,压棍没这理儿呀。照你这么说,你上电影院戏院瞧电影瞧戏去,买了票,看完了,出来了,还得让人把钱还你,人家还得着吗?”“这……两回事!”“一回事。电影院人得吃饭,我也得吃饭,我吃的就是这碗饭。”“我,我去有关部门告你!”钟锐说着转身就走。
男子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今儿这事咱俩可是空口无凭啊!”钟锐愤怒窝囊到极点。
最终定下的是两间平房。决不是房子好得叫钟锐满意,因素是多方面的。首先,有院子,丁丁可以有个活动的地方。他们现在住的就是一个封闭小区,孩子在外面玩让人放心。第二,从性价比上说,再找不出比这更台适的了,第三,跑了这么多天,钟锐木了,也烦了,他急于开始下—步的工作。反正是暂时的,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打开新的局面。他想。
这次带着看房的人看着就面善,年龄也让人放心,六十多岁。他们去的时候是上午,一个妇女正在院子中间的公用水管下洗菜,几个全身光着的小该跑来跑去。房子坐北朝南,朝向不错,老头拿钥匙打开门,请钟锐进去。这是—里—外的一个套间,房高近三米,使人感到不那么压抑。钟锐进去转了一圈。
“厕所在哪里?””出这院向右拐不远就是。”
“没有厨房?”“冬天在屋里做,连做饭带取暖都有了。夏天在门口搭个棚子,要不费点事盖个小厨房,一劳永逸……”
钟锐发誓:“我顶多在这里住半年!”对此老头不发表意见,这号人他见得多了,到头来还不得一月月一年年地住下去?住白了头,住到死。人的命,天说了算。
钟锐在附近—个公共电话处给晓雪打电话,叫她来看房,成,就定下来了。
晓雪正忙得不可开交。
自从把方向平的主意向领导汇报后,便得到了领导的全力支持。经过努力,一向死寂、没人注意的资料室成了自发布“搞活令”以来全处最活跃、最有成效的单位:临街的墙被打了个门,一方写有“青木书屋”的门匾挂在门上方,一派蒸蒸日上的景象,俨然是一个很像样的音像书店门市了。这天,是门市开张的日了,晓雪、周艳带着几个人张张罗罗地放书摆书,到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周艳让把有漂亮姑娘封面的杂志通通摆在上面,一个小伙子从下面抽出本“帅哥”封面的放上面,说:“让他来吸引女的。”
周艳不同意:“女的也喜欢看漂亮姐儿。”
“得了吧。弗洛伊德说……”
“这个姓弗的是男的是女的?……男的。是你们男的知道我们女的还是我们女的知道女的?”小伙子朝这时正走来的两个年轻姑娘努努下巴:“让事实说话。”大家都静下来等待结果。晓雪也停下了——直没停的手,就近找个地方一屁股坐下含笑看着。
她累坏了,连着干了这么多天的重体力活。先是卖书,把库里的书都搬出来,整理、挑选,每种书只留一套,至多两套。有了押金制度,书的周转就会快得多,不会影响业务工作。卖书的钱用来买预备出租的书和影带影碟。卖书那天晓冰说来帮忙,结果不光她来了,还带来了沈五一和他的汽车,一辆灰色凌志。有时即使晓冰有课不能来,沈五一和他的车也来。那些天,这部贵族车扎扎实实成了晓雪她们的货车,沈五一本人不光是司机,也是搬运工。他话不多,几乎是有问才答。
自从见过晓冰,沈五一就总也忘不了她了,于是呼她:“要十瓶‘一生的水儿’。”并提前几天赶走了赖着不走的女友,清除了她及她以前的她们所有的遗留物。说不清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是这样做了。以前,他并不在意这些。
晓冰欣然前往,不仅带了他要的香水,还带了其他品种,准备进一步引诱他夫人上钩。不想他家里只他一人,她便不肯进屋,站在门口。沈五一让她放心,说他不是坏人。晓冰窘任,解释说她是因为马上还有事。伯他不信,她进一步说。要去姐姐单位帮点儿忙。沈五一问明情况后说他正好没事,可以同去。按道理不应同意他去,可晓冰想,好事!他有车,姐姐她们需要车,反正是他自愿,她不欠他什么。沈五一来后,周艳跟晓雪说你妹妹路子够野的啊!边说边还对晓雪暖昧地眨眼。晓雪不喜欢周艳的语气神气,说不过是临时碰上的,人家正好没事、帮个忙。
周艳不以为然,说这样的好事我们怎么就从来碰不上?周艳说的是事实。晓雪忍不住说晓冰,晓冰说:“首先,是他自己要来的。第二,我觉着他来对了。要不你们怎么办?租车?租得起车还卖书于嘛?”晓雪不响了,妹妹这都是为了自己啊。
感慨着这些天的动荡、忙碌,晓雪心里有一种久违了的满足,尽管累,尽管压力大,但是,成了。……两个姑娘走来,走近了。大家都静静期待,盼着她们在书屋前停住,不再是为了周艳和小伙子之间的找赌,而是要看看这些天的劳动会不会有结果。
姑娘们站住了,她们被吸引佐了。她们的目光在书上测览,片刻,其中一个一把抓起了一个封面是女人的杂志:“哎,你看她这个发型!”另一个看了看:“太好了!”她边掏钱边问离她最近的周艳:“多少钱?”大家都没料到,周艳连与小伙子打赌的事都忘了,有点结巴地说:“我、我们还没正式开业。”她又转看看晓雪,“晓雪你说!”晓雪起身走过来,微笑着对姑娘说:“这本书就送给您了,您是我们书屋的第一位贵客!”姑娘双手接过书,很感动,说了句,“我……我祝你们书屋兴旺发达。”她的话引来——片掌声。双方在热烈的气氛中告别。
前来为书屋开张剪彩的脖处长满意地看到了这一幕,他额频点着头,心里责怪自己没能早早发现夏晓雪这个人才。这样的人甭多,再有几个,他这个处长的日子就好过了。
周艳最先看到了处长:“您来了处长,您穿西服可真帅!……是不是小丽?”小丽是个年轻女孩子,年轻女孩子都敢于跟领导开玩笑,不必像周艳这样的中年妇女那么巴结。
“帅什么帅,人是人衣服是衣服,压根就没穿贴切,整个一个乡镇企业家嘛!”她伸手摸摸处长的头发:“处长,您今儿早上偷着用您媳妇的摩丝了吧?”年轻异性的亲热显然比中年妇女的恭敬更对处长的胃口,他含笑威吓地伸出一个指头点了点女孩子。女孩子“咯咯”笑着跑开,处长转对晓雪:“好,你们干得好。我再给你们调过几个人来,既满足了你们的需要,又帮处里消化了多余人员……夏晓雪,人到齐了后,你就是这里的总经理。”
周艳脸色有些难看,正好这时屋里电话响,她借机一扭身进了屋。
“开始吧,夏晓雪!”处长神情庄重。
“刘望龙,放音乐!”随着晓雪一声令下,音箱里传出欢快的《运动员进行曲》。处长合着音乐的节奏,手拿一把剪子,向两个女孩子拉起的彩绸定去,剪到绸断,引起一片欢呼。
周艳叫晓雪接电话。放下电话后,晓雪向处长请假,说要去看房子。处长满脸不高兴:“去吧去吧!……周艳,你带人继续干,书屋一定要按时开业!”周艳响亮地答应着。
与晓雪通了话后,钟锐回到四合院里等。晓雪单位离这不远,不堵车的话,二十分钟就可以到。但是两个二十分钟过去了,晓雪仍然毫无综影。院里的住户已经开始洗莱做饭,公用水笼头响个不停。“哧啦——”随着葱油爆锅声,一股诱人的香气在小院里弥漫开来。钟锐不由得吸了吸鼻子,他饿了。又是二十分钟过去了,院里的大人纷纷招呼孩子们回家吃饭。有—‘家还把小饭桌搬到了大树的荫凉下,桌上摆着碧绿的黄瓜丝,油汪汪的炸酱,还有大蒜和凉面,男主人“稀里呼噜”地吃面,不时“喀嚓喀嚓”地咬着大蒜。钟锐不敢再看,起身走到院外,眼不见肚子不烦。他坐在四合院的门槛上枯等,又渴又饿,不知晓雪究竟为什么耽搁到现在………会不会出什么意外?他心里一激灵,站起身,大步向胡同口的公用电话走去。
晓雪跟处长请假后就出发了,但没有去钟锐所说的地方,面是直奔正中公司。她得找方向平!两间平房,没有厨房,没有厕所,没有上下水没有煤气没有暖气……当听到钟锐说这些“没有”时,她的头一下子大了。不,她绝不能让她的丁丁住到那种地方去!晓雪坐在出租车上,心潮起伏:你不是不肯去找方向平吗?你不是要面子吗?好,我去。我没有面子。为了儿子,为了这个家,我什么都不在乎!
方向平正在他的经理室里召开重要会议。经理室外间,过去王纯坐的地方,坐着一个与王纯同样年轻的女孩儿,姓白。尽管有思想准备,方向平仍没料到钟锐的离开对公司的影响会大到如此程度,会来得这么快。可以说,公司的牌子似乎一下子塌了。怎么办?必须有一个对策。开会前,方向平叮嘱小白,不论来电话来人,一律挡驾。
又来了两位西装讲究的先生找方向平。小白照例说:“方总有事。”一位先生会意地一笑,拿出张名片给女孩儿,示意她给方总。他的自信使女孩儿心里不能不犯嘀咕。犹豫片刻后,她拿着名片进屋禀报。先生是方向平妻子的哥哥,从上海来北京办事,来前就跟方向平说好,今天中午与方向平共进午餐,顺便向他介绍一位朋友。
屋里会议正开到白热化的程度,大部分人认为惟一的办法是把钟锐请回来,令方向平有苦难言。小白进来,把名片给方向平。方向平看了一眼,不满道:“没跟他说我这有重要事情?”小白说:“说了。”真不懂事!方向平想。他让小白跟妻目说请他先回去,回头他再电话跟他联系。小白走到门口时,方向平又说:“从现在起,不论来人还是来电话,我一律不在!”小白答应着出去了。
方向平的妻舅吃了个闭门羹。
晓雪是在这之后到的,亥孩儿告诉她方总出去了,去哪里不清楚。晓雪正在考虑离开还是再等一会时,经理室门开了,一个人出来方便,方向平的声音随之传了出来。
“怎么就非钟锐不行了?爱迪生发明了电灯泡,这是不是说,没有他,人类就得永远在一片黑暗中?当然不。这个世界缺了谁都行!大伙必须把思路改变一下:如何面对现实,找到那些可以代替钟锐的人!我们要通过各种渠道,不惜任何手段……”
晓雪呆呆听着,直到去方便的人回来,进屋关门,把声音切断。
“方总在里面!”晓雪说。女孩儿坦然道:“是的。但他现在不想见任何人。”“麻烦去叫他一下,我有急事。”晓雪恳求道。女孩儿只是摇头,心里觉着这个女人好不知趣。“只要你进去说一声,不行,我就走。”女孩儿更坚决地摇头。晓雪不再说话,径直往屋里走去。女孩儿想拦她,及拦住。晓雪推开了门。
方向平一下子站了起来。女孩儿硬起头皮等待训斥。
“散会!”方向平对众人说,然后又对晓雪:“走,上我办公室去。晓雪身后的女孩儿惊讶得睁大了眼睛。方向平边走边对她说:“去拿两个盒饭,再搞几样小菜,送到我办公室。”女孩儿应声去了。方向平把晓雪引进他的办公室,让她在沙发上坐下。他自己没去大班台后,而是坐到了晓雪的对面。晓雪气息难平,一肚子的话不知先从哪里说起。方向平也不问,只是耐心地等着,目光温和。过了一会,晓雪还是开不了口,她要开口非流泪不可,她不想让这个人看到她的眼泪。方向平起身去沏茶,先把—次性纸杯毫无必要地用开水烫了一遍,再找出茶叶简,过分斟酌地从里面倒出适量的茶叶放进杯子,然后沏开水。他动作缓慢,是有意给晓雪留出些时间。
晓雪终于可以开口了:“知道我为什么来吗?”方向平点了点头,晓雪差点又控制不住自己了。她稳定了一下情绪:“我们家你是去过的,……”方向平又点点头。“我们的儿子还不到五岁,噢,你没见过他,上次你去他不在……”
“我也有孩子,女儿,上一年级了。”
晓雪深深地吸了口气:“前不久我去钢琴厂给他订了一台钢琴……”
“哦?什么牌子的?”
晓雪摆摆手:“我想尽可能地为他的成长提供好的条件和环境。都说素质教育重要,但没有一定的物质条件物质环境,谈什么素质教育?”
“我女儿告诉我,老师说以后没有业余特长的,就不能当班干部。”
“那你还……”她说不下去了,扭脸看向别处。她实在忍不住一直极力忍着的泪水。
方向平沉默了一会儿,“具体情况钟锐没跟你说?”晓雪转过头来直视着他:“但我没想到你真的会——”
“——说到做到。”方向平替晓雪把话说完,“我必须这样。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否则,我将无法面对公司的其他同仁。……你应当明白我的苦衷,事业和感情是两回事。”
女孩儿送来了饭菜。盒饭里有炸鸡和素炒油菜,小菜有四五种,色泽清亮,很是诱人。“来来,先吃饭。”
方向平把筷子的纸套替晓雪取掉,又掰开筷子,递到晓雪手里。晓雪没有一点胃口,出于礼貌,夹了根油莱用牙尖一点点咬着。见此状,方向平干脆把手中的筏子放了下来,“晓雪,这件事的关镇不在我。”
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重点突出地讲了一遍,讲得非常客观,跟晓雪从钟锐那里听到的基本没什么出入。该诚实的时候,方向平绝对诚实。
“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让我们一起来做钟锐的工作!”方向平身子向前倾了倾:“晓雪,我们都不是初出茅庐的大学生,以为前途就捏在自己手里。……人在二十岁时可以为理想孤注一掷,三十岁已然是输不起的年龄,到了四十岁若仍在伤捏徘徊,就可以断定此人此生注定无所作为。……一个年龄段必须有一个年龄段的定位和选择。……”
“是,是是。”
“钟锐的问题在于忘记了自己的年龄——对不起,请原谅我的直率。”“你说你说。”“人一生活好了也不过六七十年,去掉前二十几年的学习,后十几年的养老,就只剩下三十年。三十年,真正是弹指一挥间明。因此每一步的设计都要冷静,都要稳妥,都要科学,只能成功,不能失败。我是说不能有不可逆转的失败。……在这里我跟你交个底儿晓雪,无论什么时候,什么情况。公司的大门永远为钟锐敞开,副总的位置也永远为他保留!”
“谢……谢。”晓雪哽咽了。
“不,我要谢你。感谢你能到这里来,感谢你对我的信任。”商量好如何说服钟锐的办法后,晓雪起身告辞了。方向平随之起身,说:“我送你。”
钟锐又给晓雪单位打电话并得知她早巳离开后,再无别的办法,只好站在胡同口望眼欲穿地等。这时,一辆黑色大宇车停在了对面的马路边上。钟锐无意中看了一眼,顿时目瞪口呆,从车上走下来的是自己的妻子和方向平!
晓雪和方向平握手告别时忽然感觉到了什么,她扭脸看去。方向平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他们三人的目光相对了。
方向平先镇定下来,面露微笑地对钟锐招招手。见方向平欲穿马路过来,钟锐扭头就走。晓雪愣了一下,追过去。方向平停住了脚,轻轻叹日气:“唉,大意失荆州!”
钟锐脚步很快地走着,晓雪边小跑着追他,边叫:“钟锐!”钟锐不响。“钟锐,你听我说!”
钟锐仍一言不发。晓雪追上他,一下子堵在了他的面前:“我同意搬家!同——意!行了吧?!”家中一片狼藉。钟锐、晓雪分头收拾东西,谁也不说话。电话铃响,晓雪接电话,是夏心玉来的。“妈妈。……正收拾呢。……丁丁晓冰去接了。对了妈妈,我们这套沙发您要不要?“那边哪里放得下,您去看看就知道了!……您别来,来了也插不上手。就这样。”
楼下传来收破烂的叫声,钟锐开门出去。晓雪踩着床垫摘下了墙上接着的结婚照,抚去上面的尘土。相片里,两个年轻人无拘无束地笑着。门开了,钟锐带着收破烂的走进来,晓雪迅速放下了照片。
钟锐对收破烂的指点着:“那些报纸,还有那堆书。……”
收破烂的把报纸塞进大麻袋里过秤。钟锐把一包衣服扔过去,晓雪不声不响地拿过来。
钟锐解释:“是丁丁小时候的衣服……”
“他每一岁的衣服我都要留一套,做纪念!”她边把衣服收好,边对收破烂的道:“师傅,沙发收不收?”
“你要多少钱?”
晓雪咬咬牙:“二百。”
“五十。”
“我们这是花一千二买的!”
“……弹簧都松了,五十我都亏了。”
“不卖了,光这些海绵垫也值几百元。”
“问题是往哪里放嘛。”钟锐插嘴道。
“八十,怎么样,八十,这可是最高价了。”
晓雪拿起海绵垫摞在一起:“不卖!”
钟锐说:“晓雪!”
晓雪头也不抬:“别再说了!”
钟锐便不再说。收破烂的凑到他跟前:“大哥,要不,给你们一百。”
钟锐不耐烦地:“算了算了。”边说边把丁丁一堆堆的玩具扔进一个大袋子里。他很快装满了一袋扔给收破烂的,又拿起一个大袋子继续装。这时门开了,晓冰带着丁丁进来。丁丁正巧看到收破烂的把他的玩具倒进大麻袋里。
丁丁尖叫一声冲了过去:“你干嘛?”
钟锐拉住他:“丁丁,这些玩具都旧了,以后咱们再买新的。”
“不行!”丁丁边说边从麻袋里往外掏玩具,掏出一样就扔在地上,乱上加乱。钟锐一把拉开了他:“去去去,一边去!”
丁丁发疯般踢钟锐的腿,钟锐只好松了手。丁丁又扑过去抢他的玩具。当他拿出他睡觉时必须搂着的已被弄得脏兮兮的粉色小熊时,顿时泪流满面:“妈妈,你看爸爸把他给弄的呀!”
晓雪揽过丁丁没有说话,她要不哭就说不了话了。晓冰走过来:“好了丁丁,等咱们给它洗个澡,洗完澡它就又干干净净的“它的耳朵都掉了……”
钟锐故作轻松地:“没事丁丁,爸爸再给你买个新的,一模一样的。……”
丁丁冲钟锐哭着叫道:“他是我弟弟!”
蓄积已久的泪水从晓雪的眼里滚落,一滴滴落在了丁丁的头发上。他们搬进了两间平房的新家。夜深了,丁丁在里间屋的床上睡着了,晓雪从他怀里抽出小熊来到外间,坐在灯下缝小熊掉了一半的耳朵。钟锐仍在收拾东西。他把电脑从纸箱里抱出来原地转了三百六十度也没找到一个可供安置的地方。屋子里又乱又挤,他看了看晓雪,晓雪正埋头于手里的活儿。
“晓雪,你看电脑放哪里好?”
“随便。”
“要不先把电视收起来?”
“我无所谓。只要你想让你儿子在九十年代过六十年代的生活就行。”
钟锐忍住了没有发火,也不敢再说什么。话不投机,随时都可能吵起来,他现在没一点多余的精力了。他的目光在十米大的空间里疆巡,最后定在了饭桌上。对,放饭桌上,吃饭怎么都好凑和。他把电脑放上去后,感到还有不少富余地方,可以放些软盘之类的东西,觉得很满意,便用眼睛膘一眼晓雪。晓雪缝东西仿佛入了迷,毫无反应。他便故意发出各种声响,以期晓雪能看到自己,免得他开口惹事。
晓雪缝好了小熊的耳朵,咬断线,拿着向里屋走去。钟锐沉不住气了,问:“晓雪,你看放这里怎么样?”
“你打算在这里住几天?”
“怎么也得住几个月。”
“那就把你的电脑搬走。我家不能连个吃饭的地儿都没有。”她说罢走进里间。
钟锐气得站了一会,欲进里间与晓雪理论。他刚进去,晓雪起身把他推出去,自己也出去并随身关上了门:“丁丁睡了。”
钟锐放小了点声音:“你不用老郎当着个脸给我看,没你已经够我受的了。我得安排这个家,得找工作挣钱,得抓紧时间做我的项目,一想起这些天浪费了这么多时间,我心里就像火烧一样。我不求你别的,只请你不要火上浇油不要再难为我了好不好呢?!”
“我怎么难为你了?你要辞职,我没二话。你要搬家,我放下工作跟着你一块折腾。你还要让我怎么着?!该做的能做的我都做了,不管愿不愿意,我都傲了!你不能无止境地要求别人,连别人脸上的表情都得符合你的心愿。不高兴就是不高兴。我已经累了,不想回到自己家里还得戴着一副假面具。为谁也不想!你要看着不顺眼不看,很简单!”
钟锐咽了大大的一口气,闭上嘴,自顾拿出电线为电脑接线。晓雪从一个纸箱里收拾出一摞碗,抱着左看右看没地方放。
“把你的电脑拿开!”
钟锐低声下气地:“碗先放纸盒里好不好?”
“可是总得拿出来!”
“那电脑放哪里?”
“原来放哪里就放哪里。”
“我想马上工作!”
“我也想!可我不是照样窝在家里跟你一起收拾这个烂摊子?”
钟锐决定不再说任何话了。他该干什么干什么,晓雪抱着碗站了一会,钟锐看都不看她。晓雪怒火上升,渐至。猛的,她把碗往纸盒里一墩。可以清楚地听到碗的破裂声。放下碗后,晓雪起身一把拉下了钟锐刚安好的电线。
“把线给我!”
“把电脑搬开!”
“你是成心要找事啊。”
“是!”
钟锐握着拳头向前迈了一步,晓雪无所畏惧地迎了上去,二人几乎脸贴跑地对峙着。过了一会儿后,钟锐眼中的怒火消失了,化作了悲哀。他垂下自己的眼睛,转身抱起电脑放回纸箱,然后去穿外衣,开门向外走去。
“你去哪里?”
钟锐已经关上门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