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看过证书,叹道:“这么好的水平,怎么屈居青阖镇?”
孟茵抿唇,神色突然有些不安。外公也不是追探人隐私的人,又说:“这样吧,明天上午十点你来我这,我陪你再去一趟学校。”
孟茵没想到这样顺利,感激不尽道:“谢谢林老。”
外公笑着摆摆手,带着乔萝进了家门。关门的时候,乔萝从缝隙里看到,孟茵还在门口怔怔站着,捧着证书,眼里竟微微闪着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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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等乔萝睡下,外公和外婆讲了放学后跟在乔萝身后的见闻。外婆听后心中打鼓,说这孩子是不是青春叛逆期到了。外公叹气:“这孩子从来不叛逆,只是太孤独了,她父母都不在,她心里自卑又敏感,和同龄人也越来越不合群。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得尽快转移她的注意力。”
外婆惶然:“怎么转移?”
“给她找个感兴趣的事吧,”外公说,“除了看书之外的,能调动她情绪的。”
外婆绞尽脑汁思索对策,心里有了主意。等到乔萝六年的暑假,外婆托人从s市运来一架钢琴,乔萝看着那庞然大物搬进家门,小脸发白,任凭外婆软硬兼施,她死活不碰琴键。
“现在城市的女孩都学这个,”外婆循循善诱,“这是淑女必备的。”
乔萝说:“我不是市里的女孩,我不是淑女。”
外婆继续劝:“可是小朋友长大了总要有一技之长啊,等到你去上大学,同学么都会这个会那个,就你什么都不会,你不难过?”
乔萝即便对未来充满担心,眼前却紧紧咬牙不松口:“反正不学钢琴。”
外婆要绝望了:“那你要学什么?”
乔萝也在外婆的逼迫下为难,脑中一时想到思衣巷尾缠绵悠长的清韵,随口说:“要学就学古琴。”
“好,”外婆答应,“那就学古琴。”
不管是钢琴还是古琴,只要乔萝想学,那就是好的现象。外婆和外公商量,全镇古琴弹得最出神入化的无非也就一个人——青阖中学新任音乐老师孟茵。而外公有恩于孟茵,去开这个口也并不为难。
外婆第二天就去和孟茵谈这事,孟茵自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下。
乔萝清楚地记得,那日是七月初七,农历里牛郎织女在鹊桥浪漫相会的日子,凡间的少女们祈求智慧与姻缘的日子。就在那一天的清晨,她第一次那么靠近地站在孟家楼下。楼上竹帘依旧垂着,琴声铮然缓奏。已是暑热天气,窗台上兰花与海棠不见了,换之几盆青松。
孟家楼下门虚掩着,她敲门,无人应,想是楼上的人弹琴太过专注。她在楼下转了一圈,不见人影,又轻步走到楼上。
那是她此后数十年梦里萦回难忘的初遇,夏日的朝阳从竹帘渗入屋内,一道一道,满目华光。白衣少年背对她坐在竹帘旁,修长笔直的身影如松柏之姿。听到她的脚步声,他琴音略住,回过头。那是一张如玉的面庞,有着浓墨染就的眉眼、工笔雕刻的鼻唇,这让他看起来有种清雅绝俗的俊美。
他对着有些发呆的乔萝,站起身,试探地问:“小乔?”
柔和而略显清凉的嗓音传入耳中,乔萝脑中轰然一响,仿佛时光一下穿越了千年,在这样浓盛的日色与视线的碰触中,她找到了消失在青史卷册间那个让她念念不忘轻袍缓带的身影。
“我是小乔,”乔萝傻傻地问,“你是周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