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生亦如是……妾心古井水……桑姬……”轻声若无,断续而念,季秋阳敛眉垂目,平静无波的面上却难掩酸涩之意,缓缓转身方才惊觉书房门口矗立着一道人影,心中一怔后,方才急忙叩拜下去,“见过王上!”
“父王!”随之而后,凤南的不掩欢喜的声音响起。眨眼之间那小小的身子已然远去了季秋阳,到了洵王身边牵住了他的手,“父王您去了哪里?儿与季先生等了您好久!”
听此言,洵王低头朝她一笑,转眼看向季秋阳:“季先生请起,勿需多礼。今日请先生与南儿同来,是……是有要事相商。”话到最后,洵王的声音已渐吞吐,欲言又止。
“谢王上!”抱拳答理,季秋阳心中却疑惑渐起,眉头不自觉地皱紧,“只是,季某不才,一介教书匠而已,岂敢与王上相商要事?”
不着痕迹地松开了凤南的手,洵王一步步朝那个依旧抱拳低头的季秋阳走去,停在他面前半晌方才开口:“季先生何须自谦?放眼天下,除却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萧仲先生,当以他老人家的三位高徒为当世艳才之冠,南瑾桑、晏怀羽、季秋阳。能得秋阳公子入我凤尧宫闱屈就一介教书匠,当真是我凤尧之荣幸。”
“王上!”抱拳躬身,季秋阳忽然瞪大了眼睛头垂地更低,万不曾料到居然被报出师门身份,可随即,眸中又露出一抹了然神色。
随着季秋阳的一声惊唤之后,书房中再次陷入了一片寂静,洵王身姿挺立,背负双手盯着墙上那唯一的一幅丹青画卷。而他身边的季秋阳却是一直保持着躬身抱拳的姿势,一动不动。只有站在一边的凤南不明所以地眨着眼看着两人,只觉得屋子里的气氛忽然就死气沉沉起来,让她想开口询问却又不敢。
就那么盯着两人看了不知多久,久地让她小小的身子都不自觉地摇晃起来才忽然听见一声重重的悠长叹息。
将双目从墙上丹青书卷中含羞浅笑的佳人身上挪开眼,洵王缓缓转过身盯着身边依旧保持那样姿势不变的季秋阳,眸中越渐深邃幽暗,隔了片刻方才沉声开口:“季先生上晓天文下知地理,就连寡人这样的门外汉也都知晓前些时日那三星齐现的异象是何意义,季先生不会不曾察觉吧?”
双目微垂,紧盯着身边的季秋阳,等了许久依旧不曾等到他的回话,洵王又是一声长叹,放软了语气:“季先生,寡人知晓你委身与此是何用意,寡人也知晓你心中的疑惑。今日寡人姑且明白说与你知晓,你心中所有猜测都是真的。南儿的确是……的确是……但是先生,寡人是凤尧一国之主,天下将乱之际,寡人必需担起护我万民的责任。南儿她乃是我凤尧国长公主,她的身上,也担负着这样的重担。而且,是必须担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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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上!”霍然瞪大双眼抬起头,季秋阳抬眼就见洵王深邃的眼眸中凝着不移的坚决,而眸底深处却晃动着一抹隐忍的沉痛。当年,他也是在国之万名与身边人之间做了这样痛苦无奈的选择吧?如今,却又要再做一次这样的抉择,又该是如何的痛苦挣扎与煎熬?一瞬之间,季秋阳突然可怜起凤尧国这个高高在上的王者来。心中虽然是深深地抵触,却还是不禁问出声,“那王上,欲将如何?”
“质朝都,稳天子。观其变,静制动。”一字一顿,字字如雷,贯响在季秋阳耳中,惊住了他的心——原来,他真打算这么做!
眸现慌乱,扫了眼站在前方不远处正自茫然地看着他们的凤南,季秋阳顷刻间扭紧了眉头,紧盯着洵王坚决的眼眸:“王上真打算……”
“不是打算,而是必须如此!”沉声打断他的话,洵王的眸中霎时闪过一丝厉色,“天现异象,五国定然全知。此时定是蠢蠢欲动,我凤尧虽小,可寡人不能眼睁睁看着凤尧灭国,看着我凤尧百姓成为任人欺凌的亡国之奴。”
伸手指着凤南,季秋阳却是眉头紧锁一眨不眨地望着洵王深邃坚决的眼眸:“难道王上就能眼睁睁地将南儿……”
“七年前寡人就已经做了一次这样的无情之人,忍着剜心一般的痛楚眼睁睁地将那人拱手送人。如今,又怎能让她白白牺牲?”逼视着季秋阳隐含愠怒的眼眸,洵王猛地爆喝出声,牙关咬紧,双目微凸,面色涨红,瞬间失了王者的尊贵之态。
如此的模样顿时怔住了心火暗生的季秋阳,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隔了片刻才见洵王缓缓压下了那狂暴之态,恢复了一贯的尊贵。
转过头看着因受了惊吓而惊恐地瞪大一双乌亮水眸的凤南,洵王摇头苦笑:“难道季先生觉得寡人真就那么冷血无情吗?南儿可是寡人的亲身骨肉!但是寡人既然做了凤尧的王,就必须对得起百姓的拥戴。若怪,只能怪她生逢乱世,只能怪她身上流着凤家的血液。这,是她的命!”
缓缓转眼看着凤南那小小的身子,季秋阳心中的怜惜疼痛越渐扩大,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这么小的孩子,就要担上如此艰巨的重担吗?命!这当真就是那个孩子的命吗?师傅曾同他说过,命由天定,人若想逆天改命,简直就是痴心妄想!他曾于街头设案,替许多的人掐算过命,可那个孩子的命,他居然算不出来!似是自十五岁后,那个孩子的命便如一团浓雾一般,看不清摸不透,越想看清却越难,让人心忧无措!
“那王上,准备让季某做何?”收回盯着凤南的目光,季秋阳转过脸看着面前的询问,启唇轻问声音凄凉无奈。
“寡人深知先生乃有情之人,顾念同门之谊本就对南儿爱护有加。寡人只要先生护好了南儿就行,南儿年幼,有先生在旁相护,寡人便安心许多。寡人知道此去定是如入龙潭虎穴一般,若是南儿还能全身而退,寡人……寡人……”说道此处,洵王已然声音哽咽,双目朦胧。
那满脸的沉痛让季秋阳都不觉心中一沉,忽然明白了为何洵王会将这个长公主从小就丢在城郊的冷宫之中。若是一直宠在身边这么多年,如今,又如何割舍的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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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父王,先生,你们不要吵架好不好?”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两人如吵架一般,隔了半晌凤南才鼓起勇气怯怯地唤了一声。刚刚洵王那狂暴的模样和季秋阳那压抑愠怒的脸,真的将她吓住了。
深吸一口气压下鼻中的酸涩,洵王笑着走到她身边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头:“父王与先生不曾吵架!父王与先生是在商量事情。”
“嗯!”点点头一笑,凤南忽然歪着脑袋问,“父王与先生商量什么事情?在说南儿吗?南儿有听见你们说道南儿的名字。”
面上的笑意渐转成酸楚,洵王蹲下身子抬手扶上她的小脸,欲言又止终究不知该如何说。良久后,才甩开心中的那丝不忍,深吸一口气紧盯着凤南那满是疑惑的乌亮眼眸:“南儿,你是我凤尧国的长公主,你的肩上担着护我凤尧万名的重担。如今,我凤尧即将深陷水火,你必须早早挑起这副担子,明白吗?”
眼中的疑惑茫然却是更深,思索了片刻后,凤南还是摇摇头。虽然这个长公主的心智较一般的孩子早熟了些,可这样的国之大义还是她一个孩子所无法理解。
双手轻揉着凤南瘦弱的小小肩头,洵王再次语塞。一个刚刚八岁的孩子,却要用这瘦小的肩头挑起一个国家的重担,如何能明白?如何能承受的住?八岁,自己八岁的时候虽然也是被父王当做储君一般的培养着,可也不曾有如此重的担子压下来。更何况,眼前的凤南,还是个女孩子!
可是,谁让她留着凤家的血?谁让她生不逢时?眸中的坚决再次凝聚起来,瞬间退却心中所有的不忍与心痛怜惜,顷刻间洵王神色坚毅一眨不眨地盯着凤南,一口气说出一段话:“南儿,过些时日,季先生会带着你去朝都居住。到了那里你必须听季先生的话,规规矩矩不许惹出丝毫的差错。明白吗?”
说完话,洵王霍地起身背对着凤南不再看她,深怕一个不忍再次心软下来。
霎时静下来的书房中只余洵王急促沉重的呼吸声不闻其他。满脸疑惑地站在那里撅着小嘴,凤南缓缓思索分析着洵王话中的意思。也不知过了多久,垂在身侧的小手手握成拳不停地揉搓着,满脸的茫然疑惑业已不见,消失已久的清冷孤僻再次回到了那张小脸上。
“父王不要我了是吗?”静静的一声问,盖过了洵王粗重的呼吸声,冰冷不带丝毫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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