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山门前,一骑红尘扬雨至。
行至九阵山下,来人收缰缓踢,抬眼虔诚地望了一眼庄严的玄武门,终于他轻轻地一笑。数天来,深知帝京战事如火燃眉,司马振片刻不敢延误,马不停蹄地直抵玄武门。摘下头上斗蓑,迎着已然稍微细小了许多的雨点,徇着梯坎渐步缓上。
“大师兄回来了……”一句长声,响透整个玄武门。晨钟暮鼓骤然同时响应,迎接这个玄武门人提之皆引以为傲的弟子的归来!正堂前的校场上,乃玄武门中弟子晨夕所聚集习武之所!待得司马振步足至此之时,无数弟子蜂拥而上,围住司马振,道:“大师兄,你可回来了……”
“大师兄……”
“……”众人皆满载热情,不料司马振斜眼一觑身侧,小声道:“你们还不速速归位习武,惊天师叔过来了。”此言一出,果不其然,众人皆即刻照着先前阵位排列,顷刻间拳脚舞生风。司马振看在心里,微微一笑,玄武中如此的日子,晨一练晚一练的日子,他也曾在此如此地度过了十年余哪!
迎着雨,司马振走向师叔惊天,拱手鞠躬道:“司马振见过师叔!”
惊天一把摘下头山竹蓑,任细雨打在白色长袍之上,细细融入他那尽数皆白的须发上,珠光点点。只见他依旧不改心性地吹起那被雨打湿了的胡子,指着庭前弟子道:“你们这群臭小子,我才稍微一转身,你们就立刻给我打马虎眼了,再这样,今晚都罚你们到厨房劈一晚上的柴火去!”
闻言,司马振轻笑,道:“师叔可是一点没变哪!”
“那是……”惊天直了腰板正色道:“别忘了,我就是这样才把你们训练成材的!”似乎想起了什么,惊天斜眼望了司马振,道:“司马振哪,你不是回京师去了么,怎么此刻就回来了?”说完,未待司马振接话,惊天乐呵呵地自道了起来,“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说完,拍着大腿望了望司马振,又是暧昧地笑,凑近他道:“你小子,是不是偷偷跑回来看茉舞那丫头的呀?”
望着惊天捂着嘴的笑,司马振好不腼腆,轻咳了一声,道:“师叔莫要拿弟子说笑了,徒儿此次前来,是京中有大事欲请师傅与几位师叔襄助!”
“哦?京中发生了大事么?”惊天闻言,挑眉正色道:“只可惜,你师傅现在正在闭关,短时日恐怕不能出关。”
“那……”司马振一迟疑,道:“可否请师傅他老人家提早出关!”此言一出,却换来惊天的频频摇首,道“怕是不能,若不依时日强行出关,恐对师兄不利哪!”惊天捻着须,思忱道:“你我还是找你其他几位师叔从长计议吧!”二人渐步而进,只剩梯下数千弟子雨中依旧拳风赫赫,迎雨生辉!
雨夜,点点清辉散落红!玉栏亭边的小湖中,绿荷铺满池!一只小船,迎着雨硬是推开那懒散而铺的荷叶,缓缓使近亭边来。……
小亭迎风几丝凉,琴音幽色,更显点点泌心寒!一丝弦一声调,几声调弄,泣泣难成音!
茉舞停了下来,抚着琴道:“素色音难成,连你都如此!”语中,好不愁怨。这时,只听得身后一中年女人开口道:“小姐心有杂念,又岂能怪得琴色音难成呢?”说完,摇首轻笑。
茉舞转过了身,望着自小带大她的奶娘,嗔道:“伶妈,连你也取笑于我!”
伶妈笑着抚上茉舞的发,爱怜道:“伶妈怎么会取笑于你呢!”她望着满天雨水满池绿荷怨,竟愁似茉舞此刻悲,不禁莞尔,她细细道:“你从听说司马公子湖玄武门了那一刻起,便哪一刻心中没有闹心过,这点,妈妈还是看得出的!你是不在怪他,怎么回来了,也不前来相望一下呢?”
茉舞抬头望着奶娘,却也默然。她转身环抱住伶妈那稍微发胖的腰,望着那被雨打得一池零落的哀怨,不发一语。伶妈见她此状,又一轻笑,道:“你从小是我拉扯大的,你想什么我又岂会不知道!”她双手饶到身后,分开了茉舞的手,捧上她的脸,道:“伶妈都给你问清楚来了!别怪司马公子,他此次来是有大事的,听说他父帅在战场上死了,他这次回来是想请个大长老一起下山襄助战事的!并不是他无心来看你,只是他分不开身而已!”
茉舞闻言,竟是一怔,喃喃道:“他父帅,战死了么?”
“是啊!”伶妈妈又将她轻轻拥入怀中,如怀抱至宝般,轻轻呵护!蓦地,她望见了渐渐使近亭边的小船,笑了,低首对茉舞言道:“丫头,别怪人家无心了,你看,这不是来看你了么?”闻言,茉舞骤然回头,恰好地迎上了那日思夜想的那一双眸,缓缓地,她站起了身,与他相对而望,两两无言语!
那一抹白衣如许,站立于船头,一手撑着油纸伞,一手伸出,任雨的冰冷打在手心里,一度无言!
伶妈见茉舞依旧如痴般地站于亭上,从背后轻轻有推,道:“还不过去!”
茉舞轻轻地,伸手搭上了司马振手上的冰凉,好不含羞带嗔,难以抬颜相望一眼。船渐渐地往着湖中央而去,迤俪在亭边的轻纱于船的渐渐远去,轻轻地铺于水面上,划起一道细水痕,稍起即逝!岸边的伶妈妈,挥着手对船上的人儿道:“小姐,妈妈我先回去了!……”却,再无人听得她说的什么!
缓缓地,司马振一手搭上了茉舞的肩,将她轻轻拥入怀中,道:“数月不见,你,可还好!”
茉舞轻轻地,细数他的心跳,道:“尚不也如此,一日一日!”她轻轻抬起头,与之对望,道:“你此番回来,听说,令尊大人已故,还望节哀!”
司马振闻言,长舒了一气,道:“战场峥嵘,必定生死相较量,英雄能死于战场,也是归宿!说不定,明日便该换我了!”说完,他轻笑了一下,竟云淡风轻,却也略显哀愁!
“不要……”茉舞一下茫然,伸手捂住了他的嘴,道:“莫要说此种话!……”此举,竟教两人无所适从,再度无言,久久,茉舞才道:“那么,你几时回京?”
“明日吧!”司马振敛了敛神色,道:“我与几位师叔商量好了,待他们处置好门中各事,明日黄昏时刻便起程返回京师!”
“是么?……”茉舞凄凄一笑,心中不免感叹,道:“一刻也逗留不得么?”
司马振叹了一气,道:“我也想呀,只是,战事火急,片刻不得延误,师妹,还望体谅!”茉舞摇了摇头,道:“男子汉必当国事为重,我又岂会相加怨恨呢?”
司马振闻言,坦怀一笑,道:“师妹,尚有一事,未与你商议,我便自做了主。”
“何事?……”
司马振轻笑不语,细细望着她,抬手将她额上些许絮乱的发撩至耳后,才道:“我已与各师叔提起,等到战事一停,我便立即前来下聘迎亲!”
闻言,茉舞好不娇羞,道:“你,怎么,事先也不和我说一声,再说,爹爹现在正在闭关,你怎么就……”
“诶……”司马振一把转过她的肩,道:“师傅一早不就已经默许了你我么,只不过没有明言罢了!再说,六大师叔都应承了,师傅纵不答应,六大师叔也会帮你我玉成此事!”
茉舞但闻不语,只低首望着湖面,蓦地,她望见了漂于水面随船而走的轻纱,缓缓地,她蹲身下去,轻轻挽起,细细将之拧干。慢慢地,她起身,对着司马振道:“天也不早,你,送我回阁楼歇息吧,再说,你明日也要赶路,早些回去准备妥当!”
司马振点点头,二人并肩,随着小船缓缓使去,一路,再无语,两心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