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寅帛失意非常,既感谢她铺了台阶的举动,又厌恶着拘谨而客套的恭维。换做是别的女人,早该知道他的意图,偏她净是装傻充愣。
德珍努力回避着他的视线,他那样一句直白的称赞,再献上那炙热执着的眼神,哪个女人招架得住,偏偏她心里死灰一片,免不了就让骄矜自傲的他不慎触礁。
但,她静下心来听自己的心跳,似乎,加速了。
仲寅帛边咀嚼食物,同时不忘注视她用餐时各种优雅离奇的小动作,不加掩饰地表达自己如何钟意她的秀色可餐。
德珍深吸一口气,他直勾勾裸的视线,令她有些不适,备受侵略,忍了几回,终于停下进餐的动作,抬眼望进他火焰跳动的热烈眼睛里。
暧昧的情愫在歌声平息后再度重燃,更浓烈地发酵弥漫在灯光下。德珍显然有些架不住了,这致命的眼神包涵的侵占和夺取,任谁都无法泰然自若地呼吸。
“你长得比较像谁?”
“爷爷。”他笔直的视线仍然没有丝毫偏移,回答她后,又反问,“怎么了?”
“你的眼神很老道。”她低头吃了一口食物,“还有点强烈。”
“希望我变得亲切,那反而做作。”
德珍想起在电梯后他教训做错事的箫尘的样子,微微颔首,或许,强悍的形象的确更适合他。
她的认同,让他稍感放松,出于长子的身份,他习惯于用慑人的目光审视旁人,心智稍弱的人会误以为会被他这眼神生吞活剥。
然而,德珍亦在不喜他那极具攻击性眼神的人之列。
所以,此时的气氛虽变得自在了些,两人却没有更融洽。
“今天是我们第几次见面了?”
德珍回溯前缘,答道:“第五次吧。”
仲寅帛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五次的话,应该对我有点感情了吧。”
无视他的自大,德珍笑说:“我和枣街上的乞丐天天见面,你觉得我会和他产生感情吗?”
得到她终始的反馈后,他全情切割盘中牛肉的手顿了一顿,挑了挑眉,眼里的光游弋了下,没有抬头看她。德珍在他的沉默中盯着他看了半响,继而垂下眼帘,她是个隐忍的人,却总是被他逼得不得不亮出自己的爪牙。
而仲寅帛则正忙着消化眼前这女人的性格,按捺着心中的烦躁,问道:“你喜欢温柔的人?”
她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她突然想起了黎阑。
那时候,她刚刚与过家的儿子订下婚约,黎阑捧着笑脸,用又羡慕又嫉妒的语气对她说:“姐姐,原来你喜欢的是那样的人啊。”
她抿着唇笑,默不作声,表达着恋爱中的女生合理的举止。未婚夫明明是与自己青梅竹马的人,却在立下婚约之后,也跟着羞涩起来,一如所有互有好看的男女那样,对视不了两秒钟,一方肯定要移开目光。面对亲友善意的取笑,初时的无所适从,渐渐的也酝酿成了甘甜的蜜。而那份牢固的辛甜,至今仍在她心中的某个角落。
可谁能预料,当时年少青春意气风发的当事人,竟只剩下她一个了。
“你在想什么。”
她醒过神来,对上仲寅帛的视线,无可奈何的笑笑,“想我妹妹的话。”
“什么话?”
“我问她,你未来要嫁给什么样的人,她骄傲的对我说,她要嫁给男人中的精英,精英中的人才,人才中的王子。”
仲寅帛敛眸,“那她找到了吗?”
“她去世了。”
“抱歉。”
德珍望着他,没有在他五官之间发现任何歉意。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以为你忘记了。”
“怎么会?”他诡谲一笑。
德珍无奈,“我不知道我是否会喜欢温柔的人,但我知道,我不会喜欢你。”
“那么肯定?”
“是的。”
他不为所动,将她的凌厉直接扼杀在了摇篮里。
“可是我已经喜欢上你了,怎么办?”
“是吗?”
他给出一记确定的眼神。
德珍轻笑,“那么,我问你,梵高的星星,为何如此明亮?”
他像个从足球场上走下来的年轻人那样,被热烈的阳光庇佑着走到现在,因为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提问,顿时掉进了一个冰窟,连同他的眼神,都含带着一种浸泡在冰水中的刺骨感。
然而他选择诚实的不掩饰自己在未知领域的无知,令德珍稍感宽怀,她变得和颜悦色起来。
“如果你能回答上我手里的三个问题,那么,我会考虑你此刻的心情。刚才的提问,是第一关。”
“我喜欢你,难道是一场游戏吗?”他有些生气。
“人生何处不是逢场作戏?”
她注视着眼前这个男人,他耐心不是一般差,目中无人,且傲慢非常。可一想到她有了剥夺他的盛气凌人的资格,她却有一丝难以名状的小兴奋。
我的心,就是我的保镖(一)
用餐结束后,他提出了一起去散步的邀请,丝毫不掩饰他想延长这次见面的意图,德珍已经承诺会给他机会,上了他的车后,始终没有问他要带她去哪儿。
途中,家中来了电话,礼让在电话里大声问姐姐你在哪儿,德珍温言软语压住了小朋友的躁动,电话转到了爷爷手里,报备了回家的时间,便挂了电话。
仲寅帛从后视镜中看她一眼,见她掩着嘴打了个哈欠,“困了吗?”
她眯着眼睛点了点头,骑马是件消耗体力的运动。“熊困熊困的。”
车子在红灯前停下,他转过头来看她,为了她新颖的形容而有些疑惑和好笑。
她从他求证的眼神中会意过来时,孩子气地一笑。家中有小朋友大人的修辞就难免受到影响,比如卫生间里有人时的“猴急猴急的”,把下午点心送给别人自己却在回到家之前就“狼饿狼饿的”,都是些一想起来就让嘴角上扬的可爱说法。
仲寅帛落下了后排左边车窗,夜风灌入,将细碎的野樱吹落了不少,德珍觉得脸上热热的,想起喝下肚的那杯餐前酒,下意识地捧起脸靠在椅背上,车子启动后,再度闭上了眼睛。
她的发丝在风中挣动,自左窗灌入的风打在右窗上,在车厢内形成一个气旋涡流,随之飞舞,最后被带出窗外,飞了满街。
是人都会产生不切实际的愿望,而仲寅帛此刻的愿望就是希望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直到天荒地老。
但是,他很快又被这个浪漫而夸大的念头惊醒,高楼的霓虹洒在车前扭曲成一片花花绿绿,五彩斑斓的光点落在他坚硬的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