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她将那些碎片捡起,仿佛一点也不生气,注视他的目光仍残留一丝讨好。他蠕动了一下嘴唇,双手握住她的肩头,无比认真的对她灌输他的道别辞:“听着,岑德珍!我不爱你,不爱你了!别等我,也别纠缠我,让我偶尔想起还能记起你的好,而不是种种厌烦!别犯贱,回你的英国去,这里不适合你,我们,后会无期!”
她摇头,心里已有一座城轰然倒塌。
他的表情凝重着有了另一个面目,眼神寒了周围空气,最终,像是鼓起勇气一般,深吸一气,松开她的肩头,决然转身。
她试着追了几步,脚下忽然一片剧痛,一股殷虹从雪白的脚底冒出,弥漫在浮水里,她当下痛地弯下腰去。
“德珍!!”不远处早就等在那的雨薇举着伞朝她奔来。
卢鸿鸣冒雨快步跑到德珍跟前,二话不说将她从地上抱起。
“德珍,德珍你怎么样了?你醒醒啊!”雨薇全部的伞举高在卢鸿鸣头顶,踉踉跄跄的随着他奔跑。
她朝自己这个行迹夸张的朋友虚弱地笑笑,“我没事……我很好……”
只是痛,很痛。
生离死别,不过如此。
雨一直下个不停,像极了这个女人心里的泪。
人生和爱情寂寞相逢(四)
儿子回来时,仲太太正在客厅侍弄她的花,粉白的蔷薇带着软而长的茎,剪子一起一落,干净利落,儿子的进门打断了她的专注,递眼一看,只见他浑身湿透,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她大惊失色的从沙发上起来,跟着楼梯上的水迹上了楼,“砰”一声,房门抵着她的鼻尖摔上。
保姆举着吸水拖把上楼来,只见地上一大片水痕,像是家里进了水鬼一般。她才想问太太怎么了,只听见一声清脆的瓷器碎裂声伴随着野兽的怒吼隔着门传来。
外头的两个女人皆是怔住了,面面相觑一阵,不晓得该怎么办。
这时客厅的座机响了,保姆下楼去接电话,来人是仲寅帛的秘书,声音有些焦急,保姆气短地回告他:“他已经到家了,你放心。”
是谁?仲太太用唇语问保姆。
“是箫助理。”
仲太太“哦”了一声,摆摆手让保姆把地板弄干净,自己则站在儿子房门口,呆立一阵,才深吸一口气试着敲了敲房门。
房门没锁,她悄声闪进屋子,地上一片狼藉,他打碎的正是他平时宝贝得紧地那个瓷瓶,里头的枯树枝混着碎片错乱横陈,浴室传来沙沙的水声。
“儿子,你在吗?”仲太太小心翼翼地问。
自打她知道了他接近德珍是为了卯卯的事,当初臭骂他一顿实属怒火攻心,后来想想也是极为后悔的,卯卯的事固然很重要,但她现在只剩一个儿子了……
他与德珍的事,想必处理的不是十分顺当,不然与德珍无意在岑家撞见那回,德珍不会表现的如此吃惊。
但瞧着他摔东西的行径,只怕他心里也不好受,由此推断,他该不会是,对德珍用了真感情的吧?
仲太太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拍拍胸口压压惊,心虚地往浴室瞧了一眼,长舒一口气,摇摇头。不会的,她儿子的心肠多硬,她最清楚……
但她显然料错了。
这天晚餐仲寅帛缺席,半夜里,他忽然发起了高烧。俗话说,病来如山倒,仲太太看着儿子被担架抬出去,吓得心脏病险些出来。
在医院陪了一宿,烧只退了一点,医生建议住院观察,仲太太回家煮粥回来,只见病房里公司的人来了一堆,然而这些年轻人显然不是来探病的,临时搭建的桌子上摆满了电脑,打印机一刻不停的打印着资料。
仲寅帛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眉头紧锁,干燥起皮的嘴唇掀动个不停,沙哑的声音嘱咐着各种事项。底下人不敢关心他的病情,因手头的事情正进行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就剩下明天竞价了,没有人觉得他带病工作是不对的。
仲太太已经将那碗粥摊凉,她既听不懂年轻人们在说什么,也帮不上任何忙,她是现场唯一一个只关心仲寅帛病情的人。
“你喝粥麽,我已经给你弄凉了,一点也不烫。”她笑得有些尴尬,甚至略带讨好的将瓷碗凑到他嘴边。
但是她儿子只是翻动手里的资料,看完这份,接过箫尘递来的下一份。
仲太太讪讪的收回举在半空中的手臂,捏捏酸痛的部位,“你从昨晚就没吃东西,粥你不喜欢吗?你想吃什么?妈妈回家给你做。”
病房里的年轻人们突然都停下了动作,他们都是专业人士,野心勃勃,深刻地明白事业成败注定他们未来的人生走向,他们没兴趣了解一个母亲担心儿子的心情,但这一刻,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动作,略带好奇地看着病床上面如死灰的那个男人。
仲太太得到了万众瞩目,更尴尬地干笑一记,呵呵一声。
仲寅帛翻到第一页在签字栏签下自己的名字将文件交给箫尘,顺势那起下一份资料,感觉到母亲求救的眼神,低着头分心道:“妈妈,我很忙,而且我什么也不想吃。”
平铺直叙的语气陈述着事实,沙哑的声线本该是会令人心软的一种动人,却不知怎么的被他演绎成变相的驱客。
仲太太愣了一下,会意过来之后,脸上有那么一瞬难堪,只见她缓缓起了身,将粥摆在床头,临走之前仍不忘记给儿子打圆场:“我去见见医生,等会儿就回来。”
说着略过这群年轻人,无声无息的提着她的爱马仕手袋出去了。
等她出去了,病房里的这群人精虽然各怀鬼胎,但脸上像是什么也未发生过,继续手上的活计,连同仲寅帛也是如此。
迟疑和踌躇仿佛注定与他无关,他已为那个女人献出太多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