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洛的出现,打断了龙青阳的话。龙青阳脸色有些发青,他没有想到,阿洛竟然如此善于隐匿形迹,又如此肆无忌惮。如果近来江湖中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都是她一手策划的话,那么这她就有些可怕了。瞥眼间看到身旁伤重的龙渊,龙青阳看阿洛的目光寒光四溢。
感觉到龙青阳突然迸发的无边杀机,阿洛也是神情一怔,随即又暗自平静下来,呵呵一笑,略微带些调侃的意味,说道:“想不到龙大侠竟然会对我一个弱女子动了杀机,不过,我想不是龙大侠真的对我有什么顾忌吧!”阿洛说着,用轻蔑的眼光瞟了龙渊一眼。
龙渊也感受到了他父亲爆发出来的强大杀机,他也知道他父亲是想为他灭除隐患,扫除阿洛这个大障碍。面对那阿洛的轻视,龙渊不为所动,反而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阿洛蛾眉微蹙,她没有想到高傲的龙渊丝毫不受自己的激将法,一副任凭龙青阳出手的模样。阿洛的心里有些吃紧,这时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何阿洛留下来不走了。
龙青阳毕竟还是老江湖,心里决定了要杀阿洛,也就放下了身份。不等阿洛起身,龙青阳就已经抽出腰间的长剑,一个扑闪之间就杀到了她身前。阿洛第一次直接面对龙青阳这样的高手,这才感觉到和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阿洛一直以来最仰仗的就是她的轻功和隐形匿迹的手段,如今对上动了杀机的龙青阳,她的轻功根本派不上逃命的用场,因为龙青阳比她更快。三招之下,阿洛就已经挂了彩,左臂上一道深深的创口鲜血淋漓。到这个时候,阿洛终于有些害怕起来,毕竟她还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即使经历再多,心智成熟一些,可也还没到看破生死的境界。
龙青阳出手狠辣,一招一式都不给阿洛留丝毫退路。阿洛手上的功夫似乎因为畏惧也大打折扣,这样一来,彼长此消,不一会儿,她就又添了几处新伤,处境越来越危险。又三两招过后,阿洛已经负伤吐血,脚步踉跄。龙青阳毫不留情的一剑刺向她咽喉,阿洛避无可避,眼里充满了惶恐,她自认为必死无疑了。突然,斜刺里无声飞来一支长箭,撞得龙青阳的长剑微微一偏,阿洛连忙身体后仰,从屋顶上摔落而下,掉进屋后一处深草之间,再无动静。
龙青阳持剑看向远方,刚才他那一剑就可以要了阿洛的性命,结果被那支长箭从中破坏,他知道必然是梦惊雷去而复返。可等了半天,也不见那梦惊雷现身,龙青阳身形一展如同一只大鹏鸟飞落屋后,可那里哪还有那阿洛的踪影,甚至长草上连一丝血迹也没留下。龙青阳暗自叹息了一声,收好长剑,回到龙渊身边。这时,东方已经翻起了鱼肚白。
龙青阳和龙渊无声向北而去,虽然明知道岳阳这一行必然危机重重,但是他们仍然毅然决然的前往。两人行至午时,已经到了望城地界,可天却又下起雨来。
龙青阳和龙渊在望城滞留了半日,雨不但没停下来,反而越下越大。两人等不下去了,采办了雨具,又选购了两匹好马,往岳阳急速奔去。
两日之后,龙青阳父子顺利抵达岳阳城,雨却仍是没有停歇的意思。龙青阳父子刚到城门外,就有人迎了上来,拦住二人去路,笑着问道:“二位可是龙大侠和龙少侠?”龙青阳些微有些愕然,难道是乔涯生派人专门侯在城门口等他?如果真是那样,那乔家肯定出了什么变故。如果不是那样,岳阳还有什么人知道自己到来的消息?想到问题还得那人解答,龙青阳点了点头。
那人立即开颜一笑,说道:“在下柳青河,是乔府的新管家。老爷琢磨着二位也就这会到,特地让我在此等候。”龙青阳眉头一皱,觉得事情有些蹊跷,淡淡的说道:“我知道去乔家的路。”柳青河微微一笑,说道:“在下自然知道龙大侠没忘记去乔府的路,只不过乔家今日还有其他客人,所以老爷吩咐,让我来领二位直接到岳阳楼上去,因为另一位客人先到了,老爷只好先去陪着,不然他就亲自来接二位了。”
柳青河的话说得顺溜,丝毫没有破绽,但是龙青阳心里还是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可是要弄清楚事实真相,并不是一时半刻的事,所以只好先往岳阳楼看看了。龙青阳和龙渊跟着柳青河走入城中,龙青阳向龙渊说道:“我先去见见你乔叔叔和那位客人,你就先到乔府去吧。”龙渊知道龙青阳一方面是担心岳阳楼上会有危险,另一方面是让自己去乔府,一探虚实。当即点了点头,拉马往另一条街走去。
柳青河连忙拦着笑道:“龙少侠不必着急,你哥哥和乔虞小姐还有俊良少爷都跟着老爷在岳阳楼等你了。”听到龙在天也到了岳阳楼,龙青阳心下一紧,不知道龙在天是伤好了自己去的还是被人抬去的,这一下岳阳楼就非去不可了。龙渊看到龙青阳首肯的眼神,复又牵着马跟在柳青河身后往岳阳楼走去。
柳青河领着龙青阳父子走过几条长街,辗转到了岳阳楼下。走进岳阳楼,龙青阳就听到楼上传来乔涯生的说笑声。龙青阳留意了一下四周,并没有什么隐藏着的暗哨。于是领着龙渊上了二楼。
龙青阳刚踏上楼梯,乔涯生就已经出现在二楼入口处笑脸相迎。龙青阳几步走上二楼,发现龙在天,乔虞等人也都已经围到身前,面带笑容的向自己表示欢迎。龙青阳看到龙在天没事,心底也放松了些,见到众人其乐融融,心里暗自嘀咕,莫非是自己太过敏感,真正的事实并非像自己写的那么严重?不让他多想,乔涯生就已经拉着他坐到了酒桌上。
在酒桌的客座上坐着一个仙风道骨的道士。那人龙青阳认识,是武当山的三解真人。三解真人微微一笑,道:“龙大侠,多年不见风采依旧,可还记得贫道否?”龙青阳含笑谦礼,说道:“道长犹似仙人一般,龙某多年来相见一面都难,今日真是幸会。”三解真人微微一笑带过。
酒菜陆续的端上了桌,乔涯生亲自为龙青阳倒满酒,又给三解真人斟满一杯,最后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说道:“大哥,我未能亲自出城迎你,本来该罚,但今日恰逢三解真人在这里做客,我这一杯酒就先干为敬。”说着,乔涯生仰首一口将杯中酒喝了。三解真人也含笑喝了,龙青阳自然不能不喝,笑着说道:“你我兄弟之间,不必见外。”然后,一口也把酒给干了。
乔涯生呵呵一笑,手执竹筷邀请道:“来,大家都尝尝会客居的菜有没有变味儿!”原来岳阳楼并非酒楼,所以酒菜都是从离此处不远的会客居订制过来的。那会客居在洞庭湖这一带很有名,多年前龙青阳就在乔涯生的陪同下去吃过,味道确实很好。
酒过三巡,乔涯生还要给三解真人斟酒,三解真人却是直接把酒杯倒扣在桌上,手掌覆盖着杯底,摇头微笑着,眼里却有些哀愁。众人似乎都被三解真人的情绪感染了,都慢慢放下了手中的竹筷。
乔涯生微微一笑,说道:“真人似乎有什么心事?”三解真人黯然长叹了一声,起身走到栏杆边上,抬首遥望远方。众人也都转眼看向栏外,只见洞庭湖上,烟波浩渺,雨水连珠成线,一一汇入洞庭湖,有几分壮阔,又有几分萧瑟。三解真人长吟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范学士的胸怀宽广,实在令人折服!”乔涯生呵呵一笑:“我们江湖中人何必去管那些文人学士的诗呢!”
见那三解真人,一个江湖中人,却摆出一副胸怀天下的姿态。龙青阳心底知道终于要步入正题了,而很明显,三解真人和乔涯生已经达成了某种默契,心里不免有些踟蹰。
三解真人叹息着说道:“你我虽身在江湖,但贱为人臣,所履之地,莫非王土。然则,如今皇帝已是日薄西山,朝堂混乱,江山社稷岌岌可危,我等江湖草莽,不能略尽绵力,于心何安?”说完,三解真人已是满腔悲怆,不能自已。龙青阳心里清楚其中必然多是故作姿态,但有一点是明确的,那就是三解真人是代表朝堂中的一方势力前来当说客的。
江湖和朝堂混杂在一起的事情,龙青阳和乔涯生等人都不陌生,因为他们的结义兄弟张天仪,坐镇京都,和朝廷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三解真人接着说道:“龙大侠向来颇有远见,不知能否给贫道指点一下迷津?”龙青阳表情很平淡,说道:“道长的胸怀和报复,龙某深感佩服,但老夫年事已高,又多年未曾踏足江湖,于朝堂之事更是不知不问。恕龙某无能,爱莫能助。”龙青阳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一则因为他自己确实不想过问朝堂之事,二则他没从张天仪那得到过关于三解真人的任何消息,那么三解真人即使为政,也必然不是张天仪阵营中的人,他不可能去和张天仪作对。
龙青阳把话说得这么白,似乎在三解真人的预料之中,他只是轻轻一笑,告辞而去。乔涯生挽留不住,只好讪讪的送他出门。乔涯生回到楼上时,龙青阳将从野店那四个死人身上取来的四个小牌子放在酒桌上。乔涯生见了,脸色大变,转头看向龙青阳,颤声问道:“大哥,这……”龙青阳见乔涯生满脸悲痛,不像是假的,有些沉重的说道:“我在望城遇到他们,但没有认出他们,他们被杀之时,我虽在场,但没来得及施救。”
乔涯生一点也没有怀疑龙青阳的话,双拳拽得紧紧的,恨声问道:“到底是谁,是谁杀了他们?”龙青阳叹息着摇了摇头。过了一会,乔涯生说道:“大哥,你先带他们回去,我要去处理一下他们的权利转接的事宜。”龙青阳想到阿洛和梦惊雷,担心他们背后还有更厉害的人物,怕乔涯生会出什么意外,所以想陪同着一起去。乔涯生看出了龙青阳的心思,说道:“大哥放心,我会注意安全的。如果真要有什么危险,我就更不放心就把那几个孩子留在府中,有你带着他们,我才放心。”龙青阳见乔涯生说得有理,那几个小孩虽然都不错,但是毕竟年纪太小,不管是武功还是历练都还不够,更何况龙渊还受伤未愈,就点了点头。
龙青阳点头,乔涯生宽慰的一笑,然后就下楼纵马而去。龙青阳则带着龙渊等人回转乔府。当天无事发生,乔涯生直到夜里很晚才回来。乔涯生粗略的说了一下交接权利的事,并没有出现混乱的状况,一切都还顺利。然后众人各自回房休息,一夜无话。
接下来的几天,雨是越下越大,一切都仿佛被大雨淹没,死寂。龙青阳感到越来越不安,总是觉得乔涯生交接权利的事情进展的太过顺利,总觉得背后有什么不对,可一时又想不起来。而这些日子,乔涯生一方面大肆增派人手,四处查探四名得力助手死亡的原因,另一方面筹办着四名死者的葬礼,在家的时间很少,许多事情龙青阳根本没机会问他。
七天之后,死者出殡,乔涯生决定把他们葬在洞庭湖的君山岛上。天下大雨,刮着大风,黄纸撒出去,还没飞起来就被雨水淋湿在地上。棺材前方阔大的旗幡也都被雨淋湿,成了一根根长棒。人群慢慢向前游动,地面上郁积的雨水都快淹没到小腿了,所有的人都淋湿透了。
乔涯生陪同着死者家属走在人群的最前方,几日来的劳累和忧伤,眼里已经布满了血丝。龙青阳带着龙渊、龙在天、乔虞、乔俊良四人远远混在人群里。龙青阳心里十分紧张,已经这么多天了,对方仍然没有丝毫举动,而梦惊雷明确表示过他们会有大的举动。龙青阳相信梦惊雷说的话,更肯定他们不可能因为大雨而放弃绸缪许久的计划,那么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计划推迟。这样的话,就每一天都有可能遭到他们的袭击,所以龙青阳的神经得时刻绷紧。
街道上积水横流,水面上漂浮着很多枯萎的树叶、断木等等,很脏乱。但众人缓慢前行的脚步没有停留。到了洞庭湖边,那儿早就停好了船只,四口棺材分别被抬上了四只船上,尔后,各自的家属也都跪立在棺材前。乔涯生向柳青河低声吩咐了几句,走到龙青阳身前,然后又领着乔虞上了一艘小船,龙青阳、乔俊良、龙渊和龙在天也都上去了。其他送殡的人很识趣,都避开乔涯生所在的那艘船,上了其他的船只。最后送殡的人太多,船只装不下,就留了很多人在岸上,目送着数十只小船离岸,往洞庭湖的烟波里行去。
撑船的都是个中好手,虽然大雨倾盆,狂风肆虐,但是小船仍然安稳的向君山岛游去。死者殡葬的过程很顺利,除了有些家属执意留下来守墓,其他的陆续上了船,沿原路返回。风更急了,雨更密了,浪也更汹涌了。
船离君山,行至湖中,已经不像来时那么平稳了。突然一阵惊呼,一只小船被水浪掀翻,立即就被湖水淹没,最后只有那掌舵的人浮出水面,其他船上的人还来不及施救,他就又被巨浪吞没,如此反复几次后,再也不见他浮上来。
龙青阳被那一阵惊呼叫的悚然而起,跑出舱外时,刚好看到颠覆了的小船被巨浪击碎的一幕,心中暗惊,同时长长出了口气。乔涯生正好从舱内出来,看到龙青阳明显有些疲惫的面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龙青阳回头微微一笑,随即目光一阵紧缩,怔怔的看着船后面自水雾中出来的几艘小船。
乔涯生看到龙青阳神色不对,也回头看去。只见船后的水雾中现出两只小船。那两只小船很稳,行的也很快,不一会儿就赶上他们的小船,每一只船头上都凛然站着一个少年。左边小船上站着的少年大约十五六岁,全身虽然都已淋湿,但是仍如渊停岳峙,任凭大风大雨拍打也丝毫不变。右边的少年也差不多年纪,气势上更加凌厉一些,面容阴鸷,小船靠近乔涯生他们所在的小船时,轻轻的向这边瞥了一眼,目光如电,穿透层层雨幕,落在刚从船舱里走出来的龙渊脸上。龙渊身上的上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重伤初愈,脸色有些发白。感觉到有人看着自己,龙渊抬头望那边看去,那两艘小船已经从他所在的船旁匆匆而过,只留下两道挺拔的背影。
直到那两艘小船消失在视野之中,龙青阳才面色凝重的回到了船舱,一路无话。回到岸上,又一路平安的回到了乔府。众人各自回屋,沐浴更衣。龙青阳的心里越来越压抑,仿佛窗外无尽的风雨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