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集
1.赵家窑洞。
呆坐着的赵老爷突然想起什么来，一拍大腿，对蹲在地上的左家大叔道：
“坏了坏了。我也许要铸大错啦，老左哥，我给了你家大娃一只枪，枪里还压着三发子弹。老实人最欺负不得，年轻人一时火气盛呀。你家大娃要是知道了大梅和他没过门媳妇的死，保不住就也会象大梅一样去找鬼子拼命。老左哥你赶快回家，悄悄告诉那个王教官，先把大娃的枪和子弹都下唠，千万要给我看住咱大娃呀。这年月，咱大娃那点儿手艺可是有大用咧。千万不敢让他犯傻，拿鸡蛋去往石头上碰。快快......”
2.胡联成和左家二哥进来，随手把窑门关严。
赵老爷盘腿坐在炕上，吧嗒吧嗒地抽烟袋。见俩人进来，赵老爷习惯性地白了胡联成一眼：“事办啦？”
胡联成：“两件事办成了一件。帐收啦，一百五十个大洋，钱我交给小梅啦。二娃的亲没有相成。村里的人怕日本人，全跑光啦。谁也找不见谁。没有见到女方家的面。”
赵老爷哼了一声。
胡联成：“路上遇见两件事。”他凑到赵老爷身边，压低声音道，“昨天晚上，我们看见三少爷和左家四娃啦。”
赵老爷一下子来了精神，他火急火燎地爬起来：“人！人呢？！”
胡联成：“骑着马，戴着钢盔穿着呢子军装，领口上别着个少校的军衔牌......渴死啦。我先喝口水，二娃你来给东家讲。”
左家二哥：“文文和俺家老四，领着七、八个兵，马上还有个女的，那女的一只手还和马鞍子铐在一块儿......”
赵老爷生气啦：“去去去，滚一边去。苯嘴苯舌，云山雾海，说咱文文，你乱扯什么女人、马鞍子还有铐子？风马牛不相及。联成，还是你来，先说俺家老三。”
胡联成：“三少爷看来是当了大官，颐指气使的。右边跨着手枪，前胸还背着一杆什么枪...啊，对，花机关......”
赵老爷：“他也当得是咱阎长官晋绥军的官？”
胡联成：“不是，是中央军，臂章上是二十......几？二娃？”
左家二哥：“好象是二十七路。我看的也不太清。臂章那儿都捆着一条白毛巾。”
赵老爷：“你们打招呼了吗？”
胡联成：“没有敢打招呼。那个场面太恐怖啦，三少爷这边的马队要西去进城，说是要执行重要军务。把卡的军官不让，争着争着就真打起来啦。三少爷这边先动了手，三少爷抢了把卡军官的手电、手枪，左家四娃抢了一挺机关枪......”
左家二哥：“临走还抓了好几盒子子弹，也抢了一个手电......”
赵老爷不让二娃插嘴：“闭上你的嘴。后来呢？”
胡联成：“后来他们就打马西去往县城方向跑啦。”
赵老爷：“你们俩没有看走眼？真是俺家老三那个兔崽子？”
左家二哥：“我连俺家四娃和文文也认不出来啦？！他们这才跑出去几天？我要看错你把俺的双眼珠子挖出来。”
赵老爷：“他们都......没有伤？”
左家二哥：“没有。欢蹦乱跳的。威风凛凛。”
赵老爷半信半疑地松了一口气：“好好好。欢蹦乱跳就好，威风凛凛更好。连成，你说路上遇见两件事？那一件是什么？”
胡联成：“粮食。有个长官想和咱做笔粮食买卖......”
赵老爷：“什么部队的？”
胡联成：“十八集团军的一个军需官......”
赵老爷：“不卖！一粒粮食也不卖。十八集团军就是八路军，八路军就是共产党红军。一个日本人，一个八路军，我都不和他们打交道。我惹不起我怕得起，我怕不起我躲得起，我再躲不起还有一个拼得起死得起。我没有阎锡山的本事，我也不会在三个鸡蛋上跳舞。我就相信咱晋绥军和国军。”
胡联成：“你先别急赵老爷。现在不管是八路军、西北军、川军、晋绥军，都统一团结在同一面青天白日旗下。日本的既定国策是要灭亡我整个中华民族，他才不管你是八路军还是晋绥军......”
赵老爷：“八路军游而不击。”
胡联成：“谁说？”
赵老爷：“我自有我的消息来源。”
胡联成：“赵老爷，你知道平型关大捷和夜袭阳明堡机场是谁打得吗？”
赵老爷：“都是咱阎长官的二战区。”
胡联成：“赵老爷我早就劝你看报看报，你不听，就相信自己鸽子腿上带回来的只言片语。现在,人家共产党为了民族大义，毅然放弃了自己的政治主张，甘愿接受蒋委员长和阎长官的统一指挥抗日。这胸怀真是博大无比啊。你看，这是蒋委员长的《中央日报》，这上面白纸黑字写着：平型关大捷，是人家八路军115师打的；夜袭阳明堡机场，是人家八路军129师打的。阳明堡机场就在代州，而代州就是赵老爷你家二公子为国捐躯的地方。晋绥军、国军在为你家二公子报仇，人家八路军129师也在为二公子报仇呀。现在，你给捐了无数大洋的晋绥军跑了，不用说是晋东的老百姓，连他们自己的伤兵军官也仍下不管就都向西跑啦。而这支为你儿子炸了日寇二十四架飞机的129师，却逆流而上一直向东。沿途秋毫无犯，军纪严明。请我们带路，每人还给了带路酬劳费。还让我们同他们军官士兵吃一锅饭。赵老爷，你知道他们吃得是什么饭？萝卜和南瓜倭瓜熬成的寡汤，没有米没有面没有盐。老爷！你也是有文化的人啊！凡今之人，莫如兄弟。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啊！老爷！”
胡联成声泪俱下给赵老爷跪倒。
赵老爷开始戴着老花镜认真看报：“好好好，起来。我知道，我老糊涂啦。等俺家小梅回来，等等，稍微等等。”
胡联成：“爷，人家那个军需官，听说咱赵左甘井村能练铁能做铁锅，就让我问你――噢，这是图纸，能不能做这种地雷壳和手榴弹壳？只要价格不离谱，你开价。人家先付款――都是现大洋。这样，对咱家闲置了一年多的炼铁炉、对咱村里那帮农闲下来的后生们也有好处。老爷，这可是笔大买卖啊。日本人炸了咱的铁锅沙锅店后，咱的铁锅一直就卖不出去。你就是再给多少钱，也没掌柜的敢进县城去卖啊。”
赵老爷瞪着左家二哥：“我还会做炸山的炮药呢。我这点儿绝技手艺可就你知道啊二娃，你是不是把你师傅这点儿秘密也告诉那军需官啦？”
左家二哥万分委屈地：“没有，赵叔。我发誓：我要透漏了师傅的半点儿秘密，天打五雷轰。”
赵老爷：“走，咱上左家山梁。唉，可怜的大梅。当初，你爹要把大梅许配给俺家哑巴。是我心疼大梅。不愿让一朵鲜花插在俺家哑巴的牛粪上，才拒绝那门亲事。现在看来，叔是害了大梅啦。好心办成坏事啦唠。”
3.赵老爷他们上到左家山梁的时候，左家院里正打得不可开交。左新财疯啦，他反反复复就是一句话：
“让俺去砍瓜切菜杀日本人！让俺去挑筋剁肉杀日本人！”
他去夺王教官手里的枪，王教官不给。他挥拳打在王教官的头上，又把王教官没愈合的伤口打裂。三梅心疼地护着王教官，骂左新财：
“给你苦口婆心讲多少道理才行？！你真混蛋！”
左新财一膀子把三梅抗出去三丈远，然后他就到处找乘手的武器。嘴里反反复复就是一句话：
“让俺去砍瓜切菜杀日本人！让俺去挑筋剁肉杀日本人！”
左大叔用马鞭子“叭叭”抽他，左新财就大喊大叫地往山下跑。多亏赵老爷、胡联成和左家二哥截住，胡联成用日本柔道摔了左新财好几个跟头，一直到摔得他爬不起来。一伙人才把他扛回院，左大叔用一根粗麻绳把他绑在树上。左新财稍微缓过气来就还是惊天动地地喊，连赵老爷说话他也不听。气得个赵老爷提起一桶凉水，“哗”就浇在左新财头上。
赵老爷：“再喊，我拿泥糊满你的嘴！你是怕赵士琪听不见？你是想让全村人都来看热闹？知道你家藏着咱军队的伤兵？”他转身告左大叔：“绑他三天饿他三天！什么时候理性啦，什么时候才能放他、才能给他吃饭！”
在赵老爷训斥左新财、安慰左大娘和王教官等伤员的时候，胡联成、左家二哥跟小梅悄悄商量，他们把在路上遇见赵慕文、左新录的事和十八集团军要买粮食的事和盘托出。小梅很冷静，毕竟当了多少年管家婆，她知道这里面的厉害轻重。
赵老爷返身出来，问小梅：“联成都跟你说啦？”
小梅：“我都知道啦。我就想问爹你一句话：如果我慕文哥也在那只队伍里，这粮食你卖不卖？你卖多少钱？”
赵老爷糊涂啦，道：“你说你说，你说了算。”
小梅：“爹你先说：我会不会害赵家？我会不会害你和我慕文哥？”
赵老爷：“谁会害赵家你小梅也不会。你看你说的什么话？爹还不相信你？”
小梅：“好，那就听我的。胡管家你马上给军队送一万斤粮去，人家一个师一万个人，平均才一个人一斤。对人家表示歉意。但没有办法，这已经是咱最大的力量啦。人家给钱，你就收，不给钱，咱也不逼着人家要。就算是我小梅给赵家二哥和大梅姐上坟作祭奠啦。求他们看看查查我慕文哥是不是在他们部队？肯定在！要在的话，你见了他，告诉他：我小梅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杀日本鬼手不要软！爹，你看这样好不好？”
赵老爷转身扭头就走，一边跌跌撞撞下山一边骂：“都疯啦！都疯啦！连俺家最清楚的小梅也让你日本鬼给逼疯啦！原还以为你小梅能给我做块挡箭牌呐。你可好，一万斤！一万斤！一万斤啊！我的小祖宗！你个败家的小梅，一出手就是一万斤啊！”
一直小心翼翼搀扶着他的左家二哥：“爷，咱也偷偷做点炮药吧？买给军队也能换他的大洋。”
赵老爷：“做！爷我也要用。”
左家二哥：“炸山石？”
赵老爷：“炸鬼！”
4.42师驻地。电讯窑洞，李袖珍等机要员在电台上不停地发电。柳彦彪烦躁地一根接一根抽烟。几个将校军官进来出去忙得焦头烂额。
李袖珍：“二战区阎长官急电！”
众人如遇赦令般屏住了呼吸，参谋长急忙上前抢过电报，认真地看了一遍：
“令我部向西转进，誓死保卫太原。”
柳彦彪师长静静地拧灭烟头，轻轻说道：“向西转进，誓死保卫太原。”然后，他开始微笑，然后大笑不止。
“向西转进？誓死保卫太原？哈哈哈哈。命令部队：全师向西转进！誓死保卫太原！哈哈哈哈。连我的手枪队、参谋都早已顶上去拼命啦，还要向西转进？还要誓死保卫太原？哈哈哈哈。”他仰天大笑，阔步走出窑洞。（特写）
（字幕：。1939年柳彦彪升任第九十八军副军长，奉命移防中条山。他率部浴血奋战三昼夜，打退日军多次进攻。国民党报刊曾称赞柳部“抗倭杀敌，威名远震”。后因蒋介石排除异己，以明升暗降的手段，将柳调离军队，委以军事参议院参议、新生活运动委员会委员等职。柳彦彪抗日杀敌不成，愤然请病假返回故里，解甲归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