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千上万欢迎的百姓过来啦。次仁和梁班长上来扶起赵慕文,李袖珍掏出毛巾给他擦那张贯穿左额到右腮的刀疤脸。左新录挥动着缺了一只手的双臂在心满意足地笑,李袖珍、次仁、梁班长等人也都在笑。他们在这个地区苦斗了八年,他们觉得,他们是最有资格享受老百姓给他们的这种待遇的官兵。
欢迎的队伍象一大群被人驱赶的猪羊,傻呵呵地乐着,与他们擦肩而过,继续向前,去欢迎前方的什么人。左新录等人的笑容凝固啦。他们这才开始仔细注意,欢迎队伍举着的莫名其妙的条幅:
“兵农和一好。”
“欢迎阎长官的代表来我乡。”
“除了阎长官的,都是我们的。”
.......
再看老百姓手里的小旗,更是莫名其妙到了极点:
“编组互助。”
“划分粮地。”
“平均粮钱。”
“自清、自卫、自治。”
“三自传训“
“五丁抽一。”
.........
赵慕文他们在人群里看见了抱着孩子的左小梅和抱着孩子的胡连成,看见了二梅和左新财等左家兄弟,看见了哑巴大哥、傻吃鬼四弟和赵秋会等赵家兄弟,看见了刘炮手、张马贼......艰难的八年,大难不死活下来的乡亲们,被摧残、煎熬得身心疲惫、满脸憔悴,他(她)们都变老啦,都几乎灯枯油净啦!人流中他(她)们,也早都看见了大石雕前的赵慕文和左新录等官兵;人流中他(她)们满含惊喜的热泪,只是无奈的笑着向他们招手。他(她)们不敢过来和赵慕文他们拥抱、握手、亲热。
他们畏惧押解他们的“解救团”“棒棒队”“还乡团”手里的枪支、棍棒和杀人的铡刀。赵士琪和他俩个儿子现如今已经成了“解救团”“棒棒队”的重要骨干。乡亲们他(她)们去的前方,停着两辆黑色的小轿车。在全副武装的阎军士兵护卫下,从车里钻出来了阎长官派来宣讲执行“兵农和一”政策的代表和省城的记者。代表们踌躇满志,记者们心高气傲,胸前佩戴着的青天白日徽章和赵慕文他们军帽上的一模一样。八年艰苦的抗战,赵慕文、左新录他们伤痕累累,而阎长官的这些代表,一个个却都保养得非常红润、白嫩、富态、大腹便便。
一个小地主――第一集里,我们见过的那个向牺盟会白容芳她们捐款的人,他的一家十三个包括老婆、孩子被五花大绑推到众人面前,以赵士琪和他俩个儿子为首的“解救团”,挥舞着大棒劈头盖脸地砸向他(她)们......
又有一群人被五花大绑押解上来要准备被行刑,他们都是曾和赵慕文的部队密切配合,在此奋斗苦战过的八路军干部,有朱彪、啥子么的、圆鼻子士兵和白容芳.....
十几个唢呐手痛苦地闭上眼睛,开始卖命地吹:
《全家福》
左新录暴跳如雷,他挥动着缺了一只手的双臂,冲着阎长官的代表和省城的记者,冲着全副武装的阎军士兵,冲着赵士琪和他俩个儿子为首的“解救团”“棒棒队”高声大骂:混蛋!欠债是要还钱的!杀人是要偿命的!狗日的!你们难道不知道血债血偿吗?!和日本鬼子打了八年啦!咱中国人和中国人自己个就不能消停几年吗?瞧瞧你大爷这残肢断臂的臭德行,还要煮豆燃豆萁是怎么地?!!还要同室操戈是怎么地?!!真是‘树没有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啊你阎长官?!王八蛋啊你?!
3.阎长官的代表和省城的记者闻言怒形于色,全副武装的阎军士兵冲赵慕文等十五人这边举枪瞄准。赵慕文这边的梁班长不甘示弱地冲他的手下一挥手,他的全式美械装备的卫队迅速反应,十几把冲锋枪拉栓、上膛,瞄准。次仁卡宾枪的准星对准了阎长官代表的眉心......
双方剑拔弩张,马上要刀兵相见。
《全家福》的唢呐手停止了鼓噪。
整个蛤蟆沟口出现了万马齐喑般的寂静。
左小梅怀里奶着的婴儿醒啦,这个小家伙,他童言无忌,大声反抗他即将要面临的这个疯狂的世界。
“哇哇哇――!”他哭得死去活来嚎得惊天动地!
4.远处的大道上,尘土飞扬遮天蔽日。一支千人铁骑正在急速的飞驰而来,青天白日军旗、美制冲锋枪、马刺、军靴.....
5.左小梅推开人墙,抱着“哇哇哇”哭喊的小家伙,在众目睽睽之下勇敢地走向枪阵里的李袖珍,把那个讨厌的小混蛋塞还给他自己的妈妈。左小梅拢拢已现白发的鬓角看了赵慕文一眼,然后她毅然转身返回老百姓的人群,回到她丈夫胡联成身边,拥抱起她自己的孩子。她的孩子也开始“哇哇哇”地哭,也是哭得死去活来嚎得惊天动地!
6.尘土飞扬的千人铁骑越来越近,青天白日军旗、美制冲锋枪、马刺、军靴.....终于可以看清楚啦,前面带队的上校军官是赵贵柱。
7.老百姓的人墙又被推开,哑巴老大家俩口和傻吃鬼老四,推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狗蛋,指着赵慕文和李袖珍,让小男孩狗蛋自己去找他的爸爸妈妈。小男孩狗蛋懵懂地、犹豫地慢慢钻进那十几把冲锋枪的阵列里去。到了赵慕文身边,狗蛋仰起头问:他们说你是我爸爸,你是我爸爸吗?
赵慕文顾不上回答,只是伸出一个小拇指让那个叫狗蛋的小男孩拉住。小男孩狗蛋得意拉住那根伸向自己的小拇指左摇右摆,自豪地小声问:我真有爸爸啦?我有爸爸啦?
赵贵柱指挥的千人铁骑围住了全副武装的阎军士兵和“还乡团”,麻利地全部徼下了他们的枪。
阎长官派来的几个代表和省城的记者大声抗议:军人不得干预地方政务!军人不得干预地方政务!!!你们是哪部分的?我们阎长官绝轻饶不了你们!
次仁几个川军排长按捺不住,亲自动手每人结结实实赏了他们几个大嘴巴子:日你个先人板板。你告诉二战区阎锡山那个龟儿子司令长官:老子从四川来山西抗战八年唠。你连老子是谁都不晓得?我叫你不晓得!我叫你不晓得!!格老子的,你连老子是哪部分的都不晓得?!八年来这一直就是我们和八路军的游击区。我叫你不晓得!我叫你不晓得!滚!
左新录趁乱跑上前去,用他那唯一的一只好手迅速解开了捆绑朱彪、啥子么的、圆鼻子士兵和白容芳的绳索,小声对他们说:阎锡山那群代表里有山西特种警宪指挥处的特务,记者里也有。快快.....(朱彪白容芳特写:字幕:朱彪,后同白容芳结婚,官至解放军师副政委,1946年10月大同集宁战役夫妇阵亡)
十几个唢呐手又开始卖命地吹:
《全家福》
8.镜头急速转向:赵慕文。赵慕文那张贯穿左额到右腮的刀疤脸。拽着他手的小男孩狗蛋很麻烦地继续在问:他们都说这个石头老汉就是我爷爷,那这个石头老汉就是你爸爸?
镜头急速转向:巨大的青山石凿刻成的那个威武不屈、刚直倔强、拄着一杆汉阳步枪的老汉,老汉他默然无语地昂头望着苍天。
国军制服的赵慕文、李袖珍、左新录、次仁和梁班长仰头看天,沟口破衣烂衫的老百姓仰头看天,逃到山腰上的穿八路军制服的啥子么的、圆鼻子士兵、朱彪和白容芳仰头看天――
天空,飞翔着赵老爷饲养的那群和平鸽,它们带着的哨音在温馨地响......
(字幕:赵慕文,曾化名闻诏,抗战胜利后解甲归田。因不满阎锡山在山西的暴政统治,在内战爆发的前夕,举家漂泊海外。哦,还带着次仁、梁班长和从小形影不离的我――左新录一家。世纪之交时,强大的祖国以海纳百川的豪迈气概,向全世界敞开了她那温暖、博大的胸怀。我们的后代回来寻根、投资、定居、敷衍。他们寻找靖康丙午年的石牌楼和石雕老汉,寻找高耸入云的断壁残崖上的石刻:要塞汉阳。他们在抚慰我们伤痛的历史的同时,也在续写着他们自己崭新的历史文明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