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事儿就不兴问候几句你呀,越活越回陷了。上次你说的你能印刷,能不能给干点儿活”
“没问题,啥活”
“也就是印点儿传单,再印点儿精致一些的菜谱之类的。”
郑明听罢暗暗叫苦,外行人觉着印几张传单之类的没什么,可印刷行怕的就是量小。好比花几万元做成一双鞋模子,却只做了一双鞋,这鞋该如何定价印五百张和五千张的价码差不多,可老同学第一次张嘴,又不好回绝。也罢,上次在火车上牛皮已吹出去,只好答应了。心里想着,嘴上也就豁出去了,回说:“行,没问题。”
“那好,你到客运段门口接我。”
郑明放下了电话,把车子就近存在了苦孩子饭庄,嘱咐服务员留点儿心,然后打车直奔火车站附近的客运段。
东北人特别好面子,按土话说特爱装。本来郑明打电话的电话亭离火车站不远,但他还是打了个出租车,这样面子上好看些。
出租车足足在客运段门口等了五分钟,金家大小姐才一步三拧地走出大门来。未能四外张望,郑明忙开门喊她,嗓门大了些,惹得过路的人直朝这边看。郑明想过去接一把,
看金瑛的脸上好像有些不高兴,只好站在出租车门前候着。等金瑛坐进了出租车的后座,郑明忙准备坐到前边儿,被冷冰冰的金瑛喊了过去,只好硬起头皮返身坐到金瑛旁边儿。
“到哪里吃饭”
郑明下意识地摸了摸兜,陪起笑脸来问金瑛。心说:他妈的,要是没有吴老板,老子还能这么没底。心说咋想也是白搭,暗里寻思实在不行再打电话求援。可金瑛的一句:“去红房子西餐厅”把郑明唬得当时没了主心骨儿。金瑛看郑明的神色便知一些个缘由,自己本来早打听好了,郑明让人给骗得挺惨,这次是托老公给郑明拿了个肥活儿周济他,并无敲竹杠的想法。可郑明是打肿了脸硬充胖子的主儿,心思哪能在老同学面前栽了份子,忙强打精神唠地回说:“可以,不过我可没吃过,老同学到时候我左叉右刀地你可别笑话我。”
金瑛只是浅浅一笑,并不言语,弄得郑明越发忐忑不安,咽了几口唾液,心说:爱他妈怎么着就怎么着去吧。猛觉着这话有些耳熟,恍然间不由哑然失笑。心说:我算什么才
红房子西餐厅是当时本市唯一的一家专营西餐西式餐馆。刚开业即火得不得了,可不知为何得罪了人,开业还不到仨月就让人给封了。从春到秋,眼看着一年快到头了,老板急得托了一大圈的人可就是不好使。西餐厅这位王老板的一位在铁路上班的亲戚托人找到金瑛,请她的前夫帮忙。金瑛的前夫是铁路公安处的大队长,但此人一向不开面儿,连自己娇小的后妻见了他都如老鼠见猫一般的害怕,可他却对自己的前妻有求必应。这也难怪,二人原本恩恩爱爱,怎耐金瑛天生的做不了母亲,而古大队长偏偏是古家的独生儿子,二人过了三年不到,金瑛便主动提出离婚。可离婚后金瑛和前夫还是藕断丝连地来往,此次西餐厅的王老板算是找对人了。古大队长的面子够大的,且酒不喝饭未吃,送红包的也碰了一鼻子灰,回来还学:“大队长说了,再送礼,让他的警校同学亲自去封门。”报恩无门的王老板想起亲戚的同事金瑛,忙联系安排请客,刚好金瑛替郑明找到了临时饭碗儿,顺便应王老板之约吃顿西餐。郑明哪知道其中原由,一路提心吊胆地陪金瑛来到西餐厅。
金壁辉煌的餐厅里空无一人,郑明进得屋来如坠云雾之中,服务生们一个个彬彬有礼的,仿佛这间餐厅只招待他们二人。郑明午间喝的酒从脖子后面跑了大半儿,心说:这他妈是哪儿跟哪儿啊!一瞧平日里在门口摆放着营业的牌子,早静静地靠在了门口,想问问老同学,又怕失了礼节,只好跟着金瑛傻子过年看界彼儿地照葫芦画瓢。餐厅的王老板是年已过午的中年女性,与金瑛客气了一番,见她领来一位衣衫不整且相貌奇异的男子,当下猜出了大半,忙称还有事便溜回后厨,顺便在金瑛的桌前不经意间放了一只信封。信封的开口正冲着郑明,斜眼一看就知道里面装的什么,金瑛这才笑嘻嘻地告诉郑明说:“郑明你别害怕,我不宰你,这家店的老板让市里的一个什么人给相中了,非要和人家处老铁,
人家不干,他就仗着权势把人给封了,你说可不可气!没办法,我只好帮忙,顺便借花献佛地请你开开洋荤,另外你帮我干点儿活。咱们局不是安全三千天大庆吗出了一本书,我让俺家老古找宣传部给要来了,听说这活挺肥的,到时候别忘了让我喝点儿汤。”说着话,顺便把信封收了起来。
郑明的酒劲儿早无影无踪了,目瞪口呆了半天,抬起手又想去掐金瑛,被叉子打了一下,才醒过味儿来。
金瑛笑着问他:“疼不疼”郑明强忍住眼眶里的泪水回答:“疼!――疼到了心里……”
二人边喝酒,还一边闲唠,每上一道菜郑明都看金瑛如何地吃,然后自己照着学。金瑛看在眼里也就升起不小的自豪来。喝过几杯红酒之后,郑明的好奇心又来了,问金瑛:“你咋想到了我我总觉得这等好事儿不应该有我的份儿。”金瑛回答他:“你该感谢郑娘,当初要是没她护着,妈说俺爸早就不会活到今天了。你也是,车上见面时还穷装,要不是咱前楼的小丽姐碰见我谈起你来,我还不知道你这么难。”金瑛的后一句话郑明并未听得进去,想想老母亲去世快十年了,还有人记得她,今他十分感慨,忙抓起餐巾来擦眼。
第二天郑明起了个大早到厂里。厂长正为生产的事发愁,听郑明的一席话,马上多云转晴地自嘲:“看来咱们还有救。”马上安排生产及业务上的事宜,并告诉郑明要好好谢谢人家。这活半年前就有影,以咱们的竞争能力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这无疑天上掉下个大馅饼来,而且是三鲜馅的,她那点儿小活咱一分不要的给她白干,另外再按百分比提成。郑明忙打电话给老同学,金瑛告诉他自己要出乘,四天后才回来,有什么事儿回来再说。一晃四天过去,金瑛回来的时候厂子的机器已转了几日,货款也提前到账,厂长忙不叠地按比例提出扣点来,又额外给郑明支了一份。郑明打电话给金瑛,金瑛正在家里,说有事到家来谈。郑明想也没想即按金瑛说的地址找到了金瑛的家,气喘嘘嘘地爬上了七楼。
敲开门来,头发还未晾干的金瑛穿着睡裙出来给他开门。
金瑛的家是二室一厅的正房,仅客厅便足足有二十多米。郑明心说,这装修和家俱得多少钱恐怕得几万。进得屋来,郑明的眼睛显得有些不够用,眼见着自己穿得水水遢遢的与屋里显得很不协调,自觉身架矮了不少。金瑛忙着给郑明又是拿冰镇瓜果,又是沏茶的一阵忙活,郑明只觉得一阵阵飘来飘去的香风缠缠绵绵地圈绕着他,不由得一阵阵地冒虚汗。金瑛瞧见,忙又找来湿毛巾让他擦汗。擦过汗之后,郑明忙拿出厂长给的信封来递给金瑛,金瑛看也没看即推给郑明说:“我不要你们的回扣,郑明,我做这些只是为了你,我不认得什么甄(真)厂长、假厂长的,他给回扣你拿着。”郑明连忙声明自己也有一份儿,又把信封放到茶桌上,金瑛坐到郑明身边儿,拿起信封重又塞给郑明。二人一来二去的
你推我让,金瑛的睡裙里忽闪忽闪地直动。郑明眼见着要春光外泄,忙转过头去不忍再看,金瑛趁机把信封装回郑明裤兜里。二人正争执间,郑明腰间的呼机吱吱响了起来,郑明拿起来一看,是牧心斋的号码。问金瑛用电话,金些有些失望地指给他看,郑明忙回电话。电话里的郑春光似乎情绪不高,郑明的声音却高了八度:“我说春光你可真行!到哪里度蜜月去了扔下朋友不管,传呼也不回,咱们大庆回来一百天都开外了,你可别告诉我你又要做爸爸了。”郑春光的苦笑随着电话传过来,还夹杂着一些无奈:“郑明,你可别挖苦我了,于晓波和你那个生意伙伴吴盛有一样也蒸发了,这会儿正闹心呢。”郑明冷冷地回答:“你闹一闹也好,省得像发了情的马鹿一般四处跑骚。”一旁的金瑛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郑明连忙示意她小声点儿,又转过头去问郑春光:“你有啥事儿,赶快直说了好不好”郑春光忙告诉他自己又开了个书法班,需用一些大楷本,郑明回道:“这是好事儿,有钱赚总比没钱赚得好,需要多少”郑春光那边报了数,俩人又议定了送货的时间,郑明刚想再说些什么,对方早把电话挂上了。郑明刚放下电话,忽觉背后一热,感觉两团软软的、热热的物事贴在了后背上,心头一热,柳下惠的影子在心头忽的一闪,转眼间即被金瑛那淡粉色的睡裙给扇到九宵云外去了。
元旦将近的时候,郑明的腰包渐渐的有了些鼓意,胸脯自然也挺了起来。老同学金瑛又利用自己的关系帮他卖了些大楷本,隔三差五的他还跑去同老同学幽会一次。每次他都提心吊胆地心里默念这是最后一次,可每一次躺到老同学的床上,一阵大汗淋漓之后,老同学裸着身子趴在他的胸前甜甜地睡去的时候,从未与除老婆之外的女人有过艳事的郑明,心里着实满足了一回。可一回到家里又觉得对不起老婆,不由得内心里佩服起郑春光来。这老兄不但脚踩八只船,还让各只船儿相安无事,功夫可真算是到家了。不过这小子这段时间里正被于晓波那只酸枣酸得张不开嘴。那天给他送大楷本,瞧他那独酌无相亲的惨相,心里着实美出了鼻涕泡儿,借坡下驴地也当了一回团支部书记把郑春光好顿训。郑明美滋滋儿地来到厂子,想找厂长再侃上一顿。厂长正在办公室里拿着新的年历片儿一个人在那孤芳自赏。蹭过一支云烟之后,郑明没有像往日那样拿着报纸歪批老美,抢过厂长手里的还散发着墨香的年历片儿看起来:
其实,逮着这张年历片儿的人们,多半不是我们的用户了。就像那些抢到从飞机洒下的“加州牛肉面”传单的人们,多半不是光顾牛肉面的食客。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因为,那些吃不起的,只好猫在家里煮点儿挂面算了;而那些能吃起的,又大都心猿意马在卡拉ok那迷彩灯下。我们该怎么办呢给“挂面者”印点儿包装纸;给“卡拉ok”者印点儿点歌单,顺便把那――“我拿青春赌明天”的歌词儿印上也行;再有嘛,就是印点儿年历片儿了。不过值得欣慰的是,这张硬闯闯的年历片儿的去处,总比那些软乎乎传单们的派场要体面得多。她们或是卧在玻璃板下,或是站在白墙壁上,端端正正地忽闪着三百六十五只眼睛,静静地观察着,殷殷地期待着,悄悄地提醒着,默默地祝福着……
郑明在路上想好了的侃题儿不知跑到了何处,脑子里忽地想起大庆的吴盛有来。虽说目前暂时摆脱了困境,可大庆那几十万的货款如鱼刺卡喉般卡在他和厂长的嗓子眼儿里,咽不下去、吐不出来地让人寝食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