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已经以顾卫北的老婆自居了,我们商量着毕业后去哪里,顾卫北说,去上海吧,那里发展空间更大,何况,你不是喜欢上海那老情调嘛,况且上海离苏州一步之遥,既没有离开家乡,而且待在了国际大都市,我想这种感觉应该很美妙,北京待了四年,你看看你的脸快成沙子坑了,以后别说你是苏州人了,就说你是兰州人吧,准有人信。我拧着他的耳朵,让他吱吱乱叫,他抱起我就亲,我咬了他的嘴,有好多次,我们接吻把嘴都搞破了,用顾卫北的话说,哼,算你狠。
毕业来了。
如所有毕业生一样,学校里弥漫着分离的空气,走廊里总有啤酒瓶子,夜夜笙歌的人很多。冉红燕联系好天津的一个大公司,骆城城也要回老家去,还有两个女生读研,剩下的一个,考了托福,出了国。只有我,准备和顾卫北去开夫妻店了,因为向往着双宿双飞,我对离别的感觉寡淡了许多,整理东西时,我特别在意的是顾卫北写给我的信和那些用过的车票,这是我爱过的证明啊,有朝一日如果他当陈世美,我得和他好好算账。
顾卫北说毕业前所有的恋人都在抱头痛哭,大学里的恋爱,劳燕分飞的多,但他说,我可天天盼望着毕业呢,那样就能天天看到你了,省得我朝也思暮也想了,面对着每天醉回来的同学们,面对着分离的情侣们,我只有一个愿望,快点到上海,然后和顾卫北双宿双飞。
戴晓蕾选择了留在北京,当然原因只有一个,因为陈子放。爱情在不知不觉间发了芽,戴晓蕾终于春心萌动。
白衣飘飘的花样年华快要结束时,心里一片浓烈的惆怅,我想了想四年来所经历的一切,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只有一个人从眼前蹦了出来,那就是顾卫北。
我跟他说,我四年没学好文学史,但是,我却学好了恋爱学,这个科目,我估计研究生都毕业了。
我们在上海联系了单位,周芬娜帮我们租了房子,一套两室一厅,租金两千,周芬娜说,不够我借你们。
她的十万块我们还没有还,哪好意思再借?我说,周芬娜你放心,上海是我和顾卫北的新天地,从此以后,我们将在这里大鹏展翅大展宏图大捞一笔,总之,我和顾卫北是怀着十分美好的梦想到上海的,来上海的第一天,我们张开双臂,在上海火车站大嚷着,上海,我们来了。
彼时,是一九九九年七月,离澳门回归还有五个月。
我,二十二岁的林小白,与小我四个月的顾卫北,在上海火车站发下誓愿,要成为上海新一代的富翁,在这里让后代生生息息,没完没了。
这个纸醉金迷的情欲之城,这个充满了黄浦江水味道和三十年代殖民统治味道的城市,有一种让人迷离之感。我对顾卫北说,我好像对这个城市感觉不对。
我一直觉得,大学毕业了,我和顾卫北都是大人了,何况又一起来到了上海,爱情的秋天应该来了。
也许真是想得太单纯了,我们的爱情不是秋天来了,而是冬天提前到来了。
总以为爱得够缠绵够深刻了,也打了也闹了也哭了也纠缠了,甚至,新婚之夜的处女身都没有了,我总以为,没有什么可以把我们分开,即使那个女人美如天仙,或者这个男人美貌似潘安深情款款。总之,我们应该是天底下最情投意合的一对,差点的牢狱之灾都过去了,谁还能把我们分开?
一九九九年七月,最湿最热的夏天,我和顾卫北来到上海,这个离家最近的大城市,这个纸醉金迷的情欲之城,这个充满了黄浦江水味道和三十年代殖民统治味道的城市,有一种让人迷离之感。我对顾卫北说,我好像对这个城市感觉不对。
但顾卫北说,上海,多么充满诱惑的城市!
是啊,很诱惑!每天每天,我如一个夜游神一样,游荡在上海的大街小巷。上海,这座充满了情欲的城市如今让我清凉似水,我贪婪地呼吸着黄浦江边潮湿的空气,坐人字形电梯去看常德路95号的张爱玲住过的公寓,在摸那些旧信箱时,我揣想胡兰成曾怀着怎么样的心情写信到这里?一刹那,只觉得泪眼模糊。我竟然迷恋起三十年代旧上海的扑朔迷离,仿佛自己是那个贪恋着纸醉金迷生活的陆小曼,不肯再回北京了。而顾卫北,便是那痴情男子徐志摩。
就这样,我掉进了上海的风花雪月里。
比想像中要凄美,比真实的要虚幻,从北京到上海,仿佛从丽日晴空到达烟雨蒙蒙,也许是上海留下来的殖民气息太浓烈,每到一处,我总是会嗅到二三十年代的气息,哥特式的建筑和百年前的老屋,和平饭店里黯淡的大理石依旧在最热的夏天带来凉爽,冬天的时候,那些常青藤缠绵着西班牙人的老房子,我被顾卫北裹在大衣里穿过淮海路去外滩上吹风。
完全欧派的面包店里,总是想起张爱玲,在暮色里一个人回家,提着又软又粘的糯米饭,她的窗帘永远拉开着,因为她说,一抬头,就能看到天光。上海是她的魂,离开了上海,所有繁华全落幕了,整个灿烂的年华只有两年,那两年,在兵荒马乱的上海,在烟花似锦的上海,突然闪现出了她。真正的乱世出佳人。
可我就是感觉哪里不对。
顾卫北总说我第六感太强,女人的第六感很可怕,那时他总一口一个女人地叫着我。
来的第一天,周芬娜请我们去锦江饭店吃的饭。
那是我第一次去锦江饭店,它的富丽堂皇显而易见超出了我的想像,我和顾卫北一人穿一条有点黄的牛仔裤,装作见过大世面一样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