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已过,天色迅速暗了下来。
“郁瑾堂”内仍泛着幽幽的光,内堂中,三人静静坐在桌旁,桌上的清茶已经没有了温度,却一口也没动过。
三人都凝视着紧闭的内门,凌大夫进去已经好几个时辰了,却丝毫没有音讯,当时林蒂将“冰莲絮”交到他手上的时候,他带着不可思议地表情,“――你们竟然找到了?”
林蒂笑了笑,指了指鄂青背上的陆宣,凌郁瑾似乎明白了,只道,“快抬他进来。”
赵歆脸上仿佛一直没有血色一样,她一路奔波,几日之内几乎没合过眼,眼中血丝遍布,眉头紧皱,双手扶紧了桌角。
“郡主,”鄂青温和地说,“你已经很久没好好休息了,不如先歇着吧,这里我来守着。”
“不用,”她冷然的表情再次凸显出来,“每次出来替宫主办事都是这样罢,这算得了什么?”
“吱呀”,外面的门被推开,粉红的身影走了进来,果雾脸上洋溢着微笑,她手中端着装有食物的盘子,笑吟吟地将食物放在桌上,“大家快吃吧。”
林蒂早已按捺不住,自顾自地吃了起来,果雾又望向来自西域的客人。
鄂青先吃了几口,然后向赵歆点点头。
一直到破晓,内堂的门才被打开,凌郁瑾疲惫地从里面走出,他轻轻呼了口气,果雾上前递给他一杯茶,看着他一饮而尽。
“已经无碍,我把‘冰莲絮’净化成了玉坠,只要他一直佩带着不取下来,很快他体内的魔性将被净化。”凌郁瑾平静地说。
“是么?”赵歆突然也笑了,她站起身来,“我可以看他么,前辈?”
凌郁瑾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倏然问道,“你不是西域人?――你是中原人?”
赵歆一怔,原本没有血色的脸上更布上一层阴影,她沉默片刻,道,“你说的对。”
凌郁瑾没再询问下去,他再次叹了口气,“随你罢。”
※※※※
混沌的天空仿佛要下雨一样,“瞳籽”里的人们已经从室外回到了室内。
果然,淅沥的雨丝飘然而至,湖面上荡起一片又一片的涟漪,陆宣静静站在湖边,凝视着远处的一切,好象只有在这里,才能找到心灵的解脱一般。
冰凉的气息从胸口出蔓延开来,他低头看着那温润的玉坠,神色复杂。几日前的事到现在依然历历在目,虽然他陷入昏迷,可是精神一直是清醒的。
他又抬手看到已经渐渐黯淡的剑伤,仿佛勾起了他仅愿意记起的回忆。
那日也是一样的下雨天,但是却更阴冷,寒彻的气息布满尘埃之中。而就是那一天他的家毁了,被一群来历不明的人放火烧了,烧掉了所有他对家的记忆,烧掉了仅剩的温暖。
“――宣儿,你跟着澈走,她会保全你们,”聂筱绿擦拭着他脸上的雨水,“还有歆儿,她还小…你要照顾她,知道了吗?”
即使是下着雨,远处的火光通彻,令人发指。
澈是陆锦之的婢女,赵歆则是她的女儿,他们原本一起过着很惬意的生活,可是现在一切都已不复存在了。澈拉着陆宣而赵歆在泥沼中奔跑着,她全身早已湿透,身上多处都有烧伤的痕迹,她一面回头张望着,一面匆匆向前奔去。
可是他们依然没能逃走,赵歆受了凉发着高烧,修罗宫杀手穷追不舍,他们应付着一个又一个蜂拥而至的敌人,却消磨着仅剩的体力。
澈终于支持不住,倒在泥沼之中,她浑身上下狼狈不堪,早已不成人样,她试图再次爬起,却又被一旁的杀手刺了一剑。
“陆家的人,一个不留!”一个杀手高呼着。
“慢着,宫主要活捉这个男娃娃,可是他旁边的女娃娃生得好水灵啊……”杀手狰狞的表情在大雨中显得更恐怖,“老二,把这女娃娃留给老子吧!”
赵歆睁不开眼,只是躲在陆宣身后,双手紧紧抓住陆宣的衣角,满脸的惊恐之色,陆宣手中拿着短剑,直指着那些越来越逼近的人。
“这女娃娃张大肯定是个大美人啊……”杀手带着猥琐的表情,手中的剑光寒冷慑人,“这小男孩还想英雄救美啊……”
他还未举起剑,陆宣却早把那短剑狠狠地刺入他的身体内,杀手愕然,下意识地一挥剑,一道很深的血痕便留在了陆宣的手臂上,他是第一次杀人,此时也被惊住了,向后踉跄了好几步,瘫坐在泥浆中。
“他妈的这小畜生敢杀了我大哥?把那小畜生给我绑起来!”另一杀手挥舞着双手大喊着,声音刺耳,陆宣冷冷地看着他,无所畏惧。
之后,陆宣便被修罗宫抓走了,只留下发着高烧的赵歆,愣愣地看着陆宣远去的身影,她没有力气站起来,只能在雨中,默默哭泣。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陆宣,她以为他死了,可是她对于那天却记得很深刻,一直没有忘记过。
陆宣站立在雨中,任凭雨水冲击在他的脸上、手上、身上。
一把伞出现在他头上,身后袭人的清香传了过来,青绿的身影在湖中隐约可见。
“在这淋雨不好哦,”林蒂笑着说,“凌大夫说你要多休息。”
陆宣没有转身,林蒂猜不到他此时的表情,他只是轻声应了一句,“我没事。”
“你应该很高兴啊,你体内的东西终于要没有了,这样,你就不用再杀很多人了吧?”林蒂欢愉的语气一如当初。
她为什么总能笑得这么开心?
陆宣没有回答她,只是说道,“我要回杭州一趟。”
“你也觉得江源可能是回杭州去了?你要去找他?”林蒂叫道,“我也要去!”
陆宣突然侧身,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紫衣身影,她也没有打伞,大概是站了很久,发丝被淋透了,她脸上的表情早就没有当年怯弱的神情,相反,更多的是陌生与冷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