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事总与愿违,那一声怒吼过后,很久都不再有声响。
郑然再此站起来,这次他没有犹豫,径直朝那片黑暗中大步流星地走去。
也许“他”只是虚张声势。但愿如此。
在他走了许久后,又一次听到了那个声音,但他没有停留。
人,因脚下路的延伸而前行。
路,因道上人的前行而延伸。
彼此交和,成为一条永无止境的路。
这条路,当真无休无止吗?
不。
它在变,变得愈发昏暗。
前方的黑暗像是在将一切吞噬。
不知什么时候,四周的树已消失,天空不再有光亮。黑暗。四周,八面。到处都是。
完全的黑暗。
脚下,也不再有踏上去感到松软的土地。
虚无。
很奇妙的感觉。
在黑暗中,路在哪
在脚下!
不断出现的“来………来………”的呼唤便是他的指路明灯。将他带往黑暗中的另一个黑暗。
前方,出现了一点光,确切的说是一线光。像是旭日初升的地平线,但那光,是幽绿的。郑然不觉加快了脚步。
终于,那道绿光平躺在了郑然身前。河,幽绿的河。
河水离岸尚有一米,郑然不得不蹲下来好好研究。
仔细看这河,平静的出奇,没有一丝浪波。河水半明,却看不到底。水中不见有什么发光的动物,也不像是磷光,只能是河水本身的光。放眼望去,此河少说也宽千米。
虽然明知此地非善地,此水非善水,郑然还是忍不住想舀一捧水仔细端详,而且心到手到,眼看就要碰着河水了。
俗话说: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水既非善水,自然不会坐着看云卷云舒的。
郑然手刚一接近河面,突然感觉被什么东西抓住了,而且气力不小,直把郑然小半截身子拉离河岸,悬在半空。这才看清,水中兀自长出了一条手臂,紧抓着郑然手腕不放。郑然越是用力挣脱,对方抓的越紧,步步紧逼。
郑然牙关紧咬,死命挣脱,偶然扫了一眼被抓着的手,从指间竟伸出一些凝而不散的半透明的物质。这些半透明的物质好像随着郑然的手的抽离而伸出的更多了。再仔细看时,郑然方自恍然顿悟:那手臂抓着的,正是这些个飘忽的透明东西!而对于这些半透明的物质究竟何物,他脑中在刹那间只有两个字:灵魂!
很难想象,一个接受现代科学教育的大学生,面对未知的事物竟首先想到神魔妖鬼之流。
对于此,郑然也难以给出答案。
实际上,他也并没有时间去考虑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了。几乎在郑然意识到事态的严重的同时,他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虚弱感,分明的感到自己在失去着对身体的控制权。来自于手臂的拉力也在不断减小。那意味着他的灵魂正在离他远去!四周无尽的黑暗瞬时化作无边的恐惧向郑然压迫而来。
恐惧、孤独、无助。
郑然已到了万念俱灰的边缘。
“紫芸………我……我…………”
往昔的朝朝暮暮如云烟般在郑然眼前浮现、凝结,又消散。
“我………………我……不能………不能,就………就这样………不能就这样死!”
生的欲望燃起了郑然生命的全部能量,生死一发间,郑然陡然醒悟。
精神!
没错,就是精神。肉体的力量来自于有形的肌肉,那么灵魂就需要来自于无形的精神力量去支持。
这么一想,郑然立刻集中起精神来。但是具体要怎么集中精神,恐怕没有人知道。郑然紧合着双眼,似乎要把全身都缩到脑袋里去似的。起初,郑然只能感觉到一片黑暗,渐渐地,他越来越清晰地感觉到了一股“亲切”的拉力。郑然当即加大精神的集中力度,随之而来的是更多其他的感觉,像是传说中的“第二视觉”或者更贴切一点的“第六感”。他似乎能渐渐看到东西了(注意,他是闭着眼的),而且是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话,比较像是在一个虚拟的三维空间以第三者的角度看,而且可以随意的转换视角。
但郑然并没有时间去关心这些奇妙的变化,只是更专心的和那只手臂搏斗。
时间在黑暗中似乎没有尽头,也没有人关心它是否在流动。
郑然的战斗终于走到了尾声。他半跪在河岸边,手猛地一抽,甩脱了那泛着幽光的手。
这才有时间好好看看这场生死搏斗的现场。
河水中浮着百十个没有五官(或者说比较模糊)的水铸的人面,还有更多的这样的人面像是正要向这里涌来。离郑然较近的地方,一个人面张着没有牙齿的嘴无声地咆哮着,眼眶里本该有的闪着愤恨地眼珠不知到哪去了。在“他”,我们姑且称之为“他”的近旁,高高地举着一只手臂在半空中胡乱抓着。看来就是方才抓着郑然的了。更另人心惊的是,就在那只手臂旁侧,更有十余只几乎相同的手臂挥舞着,但明显没有中间那只愤怒和抢眼。
郑然不禁心下一紧,若是刚才稍慢一步,这十几只手一齐抓上来,自己恐怕是在劫难逃了。
忽然,郑然感到一阵虚脱,就此倒地不醒。
河中那些人面和手臂自知无用,但仍然观望了一会儿,便各自悉数隐去了。
河水又归于幽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
郑然渐渐恢复了知觉。他能够感到身体的存在,却怎么也移不动它――刚才的一场恶斗让他消耗的太多了。没有使用精神力量的经验,郑然将精神集中的过大,反而适得其反。可以感到后背被汗液所浸湿,与衣服像是涂了一层胶水一样粘在一起,非常不舒服。
郑然躺在地上,记忆像是破闸的洪水在全身奔驰,涌进脑海,流经思想,把他本就岌岌可危的思维冲得支离破碎。抑制不住地不断回想起之前的一切一切。一股莫名的寒意在他身上一扫而过,使得他不能自已地浑身颤抖。
郑然突然猛睁开眼。
刚才那股寒意………不是从我身上发出来的………
他惊恐地四下张望,想要找到他自己也不知道希不希望找到得答案。
又是一阵寒意从身上穿过。没错!是穿过去的!
“是什么?”
想到这里,郑然突然想到了――心眼,也就是他集中精神时出现的那种奇妙的视觉。
集中………集中精神………把精神………放出去………
渐渐地,他看到了,虽然不是那种第三人称的视角,但他却是看见了――白色的,透明的,鬼魂!在沿着河畔飘行。与郑然穿身而过。
但与河中的“厉鬼”相比,他们似乎并没有攻击性。不过被穿胸而过的感觉可并不好。郑然不断躲闪着前行的鬼魂。
这些鬼魂一个个面无表情,目光呆滞,身体的下半截已看不清了。鬼魂的面孔苍白,但还分辨得出谁是谁。所有的鬼魂,都不约而同的,向着同一个方向前行。
出于好奇,和畏惧(因为不知道向不同方向走会发生什么),郑然也跟着他们向前走去。
在黑暗中,似乎时间的特别、特别的慢。几乎就在郑然要失去耐心的时候,透过心眼,他看到前面,有东西。
那东西横在河面上,像是一座桥。若真是桥的话,那少说也有近千米的跨度,而可怖的是,那座“桥”至少在郑然目前看来,没有桥墩。
行到近处,他才证实了自己的想法,那的的确确、千真万确是一座桥。
拐过半周,绕到桥的正面,可以看到无尽的向上延伸的石阶,最终消失在黑暗中。郑然,他犹豫了。
河水,鬼魂,桥。
这些线索已在他脑中有了雏形。可能因为过大的精神消耗,也可能是一时受了惊吓,总之他怎么也不能把那个隐约的雏形具象化来。
上,或是不上
有一次面临这样的抉择。
“放心…也许…也许只是一场梦……”
粗浅的自我安慰已然无效。
“也许……也……”
“………………”
“呵呵……哼…”
“根本…就…根本…就……就没有也许…”
“这一切…呵呵…呵…都是…必然的…”
“我…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郑然昂起头颅,向着前方的未知。
“我自己…自己来改变,要…靠自己!”
抬起脚,又落下。已经站在第一层的台阶上了。
“好…已经没有退路了…那么,我就要前进…”
一级一级。
又一级。
再向前看去时,阶梯已到了尽头,眼前是一个宽阔的平台。无视四周的黑暗,桥身上竟映着淡红的光芒。黑、绿、红。整个世界都充斥着这三种颜色,无限诡异。郑然从层层的游魂中穿了出来,避到桥边的护栏上,看着走上桥来的游魂无一例外地聚成一列继续前进。郑然孤身倚在桥边倒是特别显眼。
反正他们也看不到我(也许),有什么关系。
郑然心中略思衬了一会,又顺着游魂队伍前进的方向望去,似乎前面有什么东西。他猜对了,不过那却一定会让他后悔。强烈的好奇心已战胜了恐惧,他走了过去。在平台的中央,每个鬼魂都会停一下,然后再向前走。马上,就要看见了。似乎是一个人。老人。女人。老女人,还有,手上的一碗――“汤!”
瞬间,一切都联系了起来。暗、河、鬼、桥、汤。只有一个答案――地狱!传说中的往生之所,魂灵归处。它真的存在――吗?
郑然一惊之下,竟浑身瘫软,跌坐在地,眼神呆滞,心中再没了任何念想。
“我…不!不可能!我还活着!我还活着!我不可能死!”
突然,他挣开所有的萎靡,疯似得向桥栏冲去。凭栏而望,幽绿的奈何水泛着惨淡的青光,映在恶鬼一般的郑然脸上。河水,从桥下流过,却终不知从何而来,将向何去,正如人生。
“不!…”
这惊天的突变确实让郑然始料不及。没有谁可以接受这样不明不白就赶赴黄泉的命运。可它毕竟发生了。
而此时,桥的另一侧,有一双眼睛正闪着骇人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