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长,三更天才停。依稀着细雨落在花木叶子上的沙沙声,又是彻夜未眠。似乎前阵子卧病太久,近日来只觉得恹恹困倦,睡也不是,醒也不是。
一串轻巧的屐履声从殿外行来,打碎了满屋冷清。只一晃眼,那伶俐的身影就进了内室,俏丽的翠纱绢裙上荡起漉漉凉意“夫人,您醒了,奴婢伺候您梳洗吧。”自从若鸢来到这昭阳殿,乌珠便有了个得力的帮手,这些伺候早晚的事情,便全都由若鸢担下了。看着郡主倒也喜欢这小丫头,乌珠也乐得清闲。
见是若鸢进来,落月便不好再懒在床上。坐在妆台前,镜中映出一张清水素面,乌瞳澄澈。妖娆的金发柔顺散落,竟把身后握着象牙蓖梳的若鸢看痴了:
“夫人,您真是像个仙子一样,奴婢再没有见过谁能生得比您还漂亮了。”
落月面上浅浅一笑,忽然思及汉人的一句老话‘自古红颜多薄命’,没来由地胸臆涨动,眉眼间黯然失神。
“嘘,夫人,您听。”却见若鸢匆匆走去打开了一扇雕花软窗,一抹清凉的薄雾顺势而入。落月挑着眉眼睨向窗外,天初亮,微风乍起,轻雾缭绕缱绻,一片片散去。静谧淡定,听不到半点异响。听什么?落月疑惑着看向若鸢。
“您听”若鸢把手笼在耳廓上,悠悠说道:“风吹一遍,叶儿在笑,风吹二遍,叶儿在哭,风过来回,云色动容,叶有双面,复兴无常。”
不知这丫头又在搞什么鬼,落月轻笑着侧耳聆听,确有阵阵沙沙叶响。
“唉……”若鸢叹了口气,佯装伤感。“夫人您佳色绝代,无尚尊贵,世间的一草一木见到您自然不再受风神支配,而是随着夫人颦笑交换。夫人您此时需要高兴才是,莫要这叶儿的双面也哭泣连连。”
这个丫头何等灵巧,一番妙语,任谁都觉得温暖贴心。落月回了神,深深嘘出一口气,倒觉得顺畅许多。发丝后拢,柔顺下垂。脑后低绾了云髻,饰上一只小小的青凤,凤嘴里滴水样的两串步摇。匀了粉,细细画眉,浅浅眉黛深深颦。由着若鸢这双巧手整理,只是片刻,便觉得娇颜初绽,清丽无双。小小银匙挑了一点石榴红,抹在手里,用水化开,轻轻点上她双唇。手是热的,唇倒是凉的,却因那微微晕出的红,看去仿佛暖了。染了唇,余下的,便拍在她双颊,竟宛如桃花落在白玉上,平添几分娇楚。
“夫人,今儿可是太皇太后寿辰,您这样清淡妆容……”若鸢嘟嚷着,忽而又一展笑脸“罢了,夫人本就是清丽脱俗的仙女,自然不用繁复矫饰。”
说着便盈盈转身取来一袭清淡装束。“夫人,这莲青的素缟绢裙也只有您穿了才能显出那娟秀水灵的劲儿,别的庸脂俗粉,怕也只能靠着浓妆艳抹才能成。”一边替落月系上柔软轻盈的丝带,一边蹙着细眉嘀咕着。落月弯眉浅目听着这丫头恭维悦耳……不知不觉,窗外薄雾渐已散开。秋日的朝露温和绚烂,柔柔地爬满窗格,窗下那两株名贵的金菊怒放似火,馥郁浓艳的香味沁满心房……
“你这丫头,就是嘴甜”忽然爽朗的笑声响起,不见其人,先闻其声。屋内的两人双双一怔,原来是乌珠端了点心进来。
“奴婢拜见郡主,郡主还是先吃点点心。待会儿去给太皇太后拜寿,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吃上宴席。”乌珠矮身一拜,便径自把红木的托盘放在内室的贡桌上。
“是啊,夫人,乌珠姐姐说得是。您身子刚好,还要注意膳食的。”若鸢娇嗔一笑,便挽扶着落月走来。
册封月余,落月的伤病一天天痊愈。武帝或许是生怕扰了这边的清静度日,竟然也是许久未见。难得这浮生清闲,这一个月来,日日由这灵巧的若鸢和忠厚的乌珠陪伴,倒觉得心情舒缓很多。
“夫人您吃这个,这是奴婢昨个刚刚和鸢儿妹妹学做的桂花糕。”乌珠伸手拿了小块雪白的甜点,递给倚在贡桌边上的落月。“鸢儿,你说郡主准备的寿礼不会太轻了吧?”
“乌珠姐姐放心,妹妹保证夫人的寿礼,太皇太后一定会喜欢的。”
“你这鬼丫头,也不知你卖得什么关子。”
“乌珠姐姐,你都知道什么叫‘卖关子’了,可见若鸢这语言老师还是很有能耐的。”若鸢煞有其事的正色道。
“你这丫头,竟然取笑起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