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顿挥挥手,“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
撩开纱帘,伊顿走近床边,将我探在锦被外的手臂放入被中盖好,抚摸着我的睡颜,笑微微的自语,“我的小人儿,睡得真香。”
我双目未睁,眼前的此人真的是匈奴的伊顿大单于么?朝堂上如天神般的人物在这里为何如此柔情似水,深情款款。
“寒露,你还要睡么?日上三竿,我都下朝回来了,你还在睡呢,快起来”,他小心翼翼的托着我的长发,将乌黑的青丝顺在我胸前,准备伸手扶起我,可是手举在半空中停住了。
“昨晚你哭过?”他的目光直直的落在床上,我猛然回头,他注视着枕上淡淡的泪痕。
我沉默不语,只是抬眸看着他。
“为什么?你为何哭泣,难道我对你不好么?”
“好,你对我很好。只是我有些想家”,我不忍说出实情伤害他,或许他并不像他表面看上去那么坚毅刚强。
“想家?”伊顿的脸色转为阴郁,眼中神色变幻,他用力的扶住我的肩头,全然不顾我肩上的箭伤,“我以后不想再听到这个词。你要记住,从今往后你是匈奴的大阏氏,匈奴才是你的国家,这里就是你的家,你唯一的家,我就是你的亲人,懂了么?”
我懵懂的点点头,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拍了拍手,在殿外等候的侍婢捧了水盆、巾帕、茶水等进来,伺候梳洗漱口,我像一只牵线人偶一样坐在梳妆台前任凭她们摆布。
想着伊顿的话语,我怔怔失神,心里一片空茫。“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我就是你的亲人”,如果伊顿是我的亲人,那远在长安城的父母亲呢……
我倚在榻上与伊顿面对着面,低着头不去看他。侍婢们端来早膳,搁置在我和他面前的几案上。
早膳的菜式照例是:三鲜鸭子、炖肉、黄焖羊肉、肉炖白菜、羊肉片炖小萝卜、鸭条焖海参、炸春卷、韭菜炒肉、熏肘花小肚、烤羊腿、卤煮豆腐、五香干、烹白肉。
看了就油腻,哪里还有胃口吃下去,我皱了皱眉。
伊顿见了,关心的问道,“怎么?不合口味?那你想吃点什么”,见我没做声,对侍婢道,“撤了,换清淡点的。”
侍婢低头忙道,“回禀大单于,那就只剩下红枣粳米粥、酸奶西米露、燕窝炖百合和点心四碟。”
“就红枣粳米粥吧”,我冷淡的说道。
过了一会,一个红衣侍婢端了红枣粥进来,双手捧着碗,埋头半跪在榻前呈上。
我伸手去接,托盘一斜,整碗米粥翻倒,泼了我全身。抓住我的手,关切的询问,“你有没有烫到”,我摇了摇头。
众侍婢顿时慌了,齐齐的跪了一地,异口同声的嚷着“奴婢该死,请阏氏恕罪”。
伊顿拍案而起,怒目圆睁,大喝,“死奴才,这点事情也办不好,拖下去砍了。”
那红衣侍婢伏地不住叩头,吓得说不出话来。
我起身扶起她,她颤巍巍的不住发抖,我回头看了伊顿一眼,轻轻说道,“伊顿,算了,就饶她这一次。”
伊顿瞟了一眼,“看在阏氏的份上,就饶你这次,还不快滚”,那小丫头朝我磕了三个响头,连滚带爬的出去了。
“唉——”我自言叹息,“只是可惜这一身的银红罗缎纱锦”,遂叫青儿帮我更衣。
日子一天天的过,不知不觉已经进入九月,我来匈奴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渐渐地我熟识了伊顿,发现他变了,不再是我心中那个高高在上如天神般的匈奴大单于,而是一个关心我、爱护我的家人。伊顿和我交谈时,他会抛弃至高无上的“本单于”或者“大单于”之类的头衔和称呼,自然而然的称呼自己为“我”,他一直把我当作自己最亲的人,天热了,他会吩咐侍婢为我准备冰镇的水果、茶水解暑降温;天冷了,他会让侍婢为我准备各类衣物御寒保暖。任何事情都会帮我想的周周到到,安排的妥妥当当,他对我千依百顺,似我为掌上明珠。
宫中的内侍、侍婢私下里也偷偷议论,大单于不再是匈奴的那个暴戾恐怖动不动就将“死”、“杀”之类挂在嘴上的邪恶魔君,现在的他时常会和蔼可亲的和君长大臣说说笑笑,只要有宁安阏氏出现的地方都可以看到大单于那柔情似水的眼神和温柔灿烂的微笑……
伊顿对天朝的态度也发生了很大的转变,匈奴和天朝的关系日趋稳定,两国的百姓们迎来了久违的和平与安宁。
也许伊顿单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为了我能在这里安心生活,因为这里才是我的家。
很多时候,我会不由自主的在想,到底是我改变了伊顿,还是伊顿因我而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