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到下水门靠了码头,夏雨来付了船钱便先上岸,怕撞破了事双方尴尬,不敢回头径直进了城门。到了住处,詹大才却已先到,早让下人把居室庭院都收拾打扫干净。两人见面,少不了一番打闹,月余不见,也各有许多新鲜事儿要说。
夏雨来说起他码头出恭,晏请乡老的事说了,詹大才笑得倒在床上打滚,再说起夏大娘将张横认做义儿,詹大才不由肃然起敬,赞道:“伯母实是高贤,如此不但为你化解这恩怨,也使你日后得个帮扶之人。须知这等光棍汉子,最是仗义。”
詹大才也说起他家中之事,他归家时他那伴房丫头已有身孕,故腊月里已将她收做侍妾,今年二三月里,他便是当爹爹的人了。夏雨来自然要恭贺他一番,只是自己定亲的事却不敢说。
当晚,两人早早吃过晚饭,便到金府会了金学章一齐到街上玩游,街上已是行人如鲫,男女相扶相携手提花灯,游行于大街之上。他三人便登上城墙,居高临下赏起城中风景,等那游行的队伍出游。此时但见城中四处灯火通明,如繁星之点缀,三人不由兴致高涨,对着城中灯火吟诗做赋。不一会,那游行的队伍便出来了,喧天锣鼓中,打头的是舞龙队开路,只见十数条汉子腾、跃、举、磕,将那一条金龙舞得恍如天龙下凡。舞龙过后是舞鲤鱼,鲤鱼之后才是纱灯戏屏。立在城墙上只见那边一幅纱灯上,绣的是一个美貌女子与一胡须满面年老男子在一亭上执手相对,亭外一青年男子在假山后双手做擂胸状。
此时詹大才身边有女子声音问道:“这戏屏上绣的是什么?”詹大才转头看去,只见一个女子立在他旁边,这女子年龄与他相若,也在二十左右,长得好壮实,这严冬时节身上衣着单薄,在城墙之上寒风之中竟无半点寒怯之意。她身边一少年男子,却包得如粽子般严实,一婆子护在少年身边,不时将靠近少年的游人推开。
此时听得那少年说道:“这便是‘董卓凤仪亭’。这亭上女子便是貂婵,亭上男子是董卓,那假山后男子便是吕布。百屏歌唱道:活灯看完看纱灯,头屏董卓凤仪亭,貂婵共伊在戏耍,吕布气到手擂胸,便是这一屏。貂婵乃是个大美人儿,这吕布却也是个美男儿。”
那女子说道:“我也知貂婵是个美人,老人都说:头名虞姬二西施,三名貂婵四妲已。头三名都是好人,就妲已不是好人。”又问:“这三人到是怎么回事?”
那少年道:“这董卓是个大奸臣,吕布是他收的义子,貂婵的义父先将貂婵许与吕布送与董卓为侍妾,貂婵从中反间他父子,使他父子成仇,后吕布杀了董卓为国除贼,貂婵便嫁与吕布。”
那女子听完,骂一声道:“这三人都不是好东西。”
那少年笑道:“好董卓自然不是好东西,这貂婵和吕布怎么也不是好东西了?”
那女子说道:“这貂婵虽长得美,可心术不好,她用美貌害得人家父子反目,自然不是好物件。她害死自己夫君又嫁与仇人,那更不是好东西。这吕布一身好武艺,心儿却太浅了,为了个妇人就杀了自己的父亲,虽说是养父,可自古便说,生功不如养功大。这两个货件凑在一起都没人管,天下不大乱才怪。”
那少年听了,笑道:“如你这般说法,那貂婵为国除奸倒还错了。”
那女子说:“除奸没错,只是她既嫁与董卓,又害死了董卓,就算她自己不死,也不能嫁给杀死自己夫君的人。”
那少年道:“哦,这倒也是道理。我们不争了,看灯吧。”又指着一屏纱灯说道:“这是‘昭君去和番’,为昭君也是个大美人,人喻妇人美貌常说‘沉鱼落雁’,这落雁的人便是王昭君了。”
那女子问:“莫非这王昭君也是个练武的,能射箭?”
那少年笑道:“若是用箭射落的雁儿,又怎么用来喻这美貌,传说是王昭君去和番路上,那雁儿正从关外往南飞,那雁儿在关外荒漠上那见过象王貂君这样水灵灵的美人,于是都看得呆了忘了飞行,一只只从天上掉了下来。”
那女子惊道:“老天爷呀,那得长得多美,我当初送豆腐去你们家,见到你们姐妹时,心里也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水灵的美人?这该是天上仙女下凡吧?”
那少年道:“这便是说,我们长得没有王昭君好看。”
那女子说道:“王昭君我没见过,比不得,我想我当时是站在地上的,要是真在天上飞,也许就掉下来了呢。”那少年听了嘻嘻笑了起来。詹大才直觉得这女子纯朴得可爱,不由也笑出声来。
不用说,这两人正是林大妹和黄素芳,身边那婆子却是黄家在府城店铺里管事的堂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