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佩瑜来至码头,船夫告知她张横到夏家去了,林佩瑜又折回家来。张横因行船至上游,买回来一大袋米粉,故送了些到夏家来,此刻正在前厅陪着夏老太说些所见趣事,夏雨来陪作茶童,詹金二人也听得有趣,堂上一片祥乐之象。林佩瑜进来,向众人行了礼,立在老太背后,思量着如何请张横外间说话。夏雨来见她神情激荡,眼眶晕红,分明是刚从黄家回来,只是不知黄家那边又有什么变故,何以她如此激动,便不时拿眼角看她。林佩瑜本就怒他,今天听了二姐一番生离死别的话,心中凄悲,又不知所谋之事是否能成,正自烦恼间,见他将眼角看着自己,心中便怒。老太坐了一会,神情有些困倦,便自到执后堂歇歇。前厅便剩这一众后生。
林佩瑜此时已是忍无可忍,将那一双玉取出,抛与金学章。说道:“这玉还你,你收好了,日后见着什么可心人儿,再送人吧。”
金学章接过玉,脸色立变,只道二姐果真回心转意,要去做那知县夫人,他满腔苦涩口不能言。夏雨来却瞧着林佩瑜面色有些不善,只怕不是二姐变心。便问道:“黄家小姐可有什么话说?”
林佩瑜冷冷道:“还能有何话说,都说这世间是多情女子负心汉。还道这世上人说话不可全信,也望着这世上也能有几个真情男子在。那知话全被古人说中了。”
金学章喃喃自语道:“她倒是怨我,也该怨我。只是她如今做何打算?”
林佩瑜道:“她如今也不吃饭,连水都不喝,我看她时,那气息都快断了,她已经是抱着求死的心,只等无常来索命了。”
金学章呼叫一声:“我的小姐,叫我怎报得了你的恩情!”
詹大才道:“想不到这二姐看似柔弱女子,却也如阿嫂般刚烈,实在令人可敬。”
夏雨来问林佩瑜:“二姐一心求死,员外安人又是如何?”
林佩瑜哼一声,坐下道:“还能如何?只能准备后事哩。你问这些做什么?她生与死关你什么事?又不影响你秀才爷的功名。”
夏雨来无奈只得说道:“枉你与我夫妻一场,你竟如此看我,前日那般与你说法,只是为试二姐决心,如今二姐心意已决,我等自当尽心设法,终不令这多情空遗恨。”
林佩瑜道:“如此说来,还得感谢秀才爷哩,只是如今却不敢劳你秀才爷了。”说完便朝张横跪下。口中说道:“求伯伯救救二姐。”
张横吓得离了坐椅,想伸手来扶她却又不敢,只说道:“阿嫂,你有话就说,怎么能这样。我又如何能救得了二姐?”
林佩瑜便将她与安人所谋说来,道:“到时那陈知县再来催婚,二姐便假装投江自尽,到时请张家伯伯从水上将二姐送走。”
张横拍胸道:“这事好办,我即回老家去,寻所房子买下,送小姐过去安身。常听人说道:要吃好鱼女竿枪(枪鱼)要娶雅妻黄二娘。我张横是个粗人,不敢想要娶二姐这娇滴滴的娘子,可也不能便宜了那陈知县一个外省人。”林佩瑜又要拜谢,张横忙拦住道:“安身的事好办,只是这称呼有些难为,若是有人问起二姐是谁,教我如何回答?”
詹大才沉吟道:“虽能逃过婚事,但小姐此后难再归家,于名节也有损,只恐也难寻得良配,如此岂不反误了小姐一生。”
林佩瑜向在市井行走,讲的只是情义二字,她穷家愚女,那里思想过名节二字,安人心思已乱,也只图女人能长伴身侧,却也未及远想。此时林佩瑜听詹大才所言,便转而问金学章道:“若二姐再不是黄家小姐的身份,你可还娶她。”
金学章被问住,他金家在府城是数一数二的大户,论家势名声与黄家可谓门当户对,自己属意于黄二姐,求父母来提亲,那自然是皆大欢喜的事。若言二姐出逃之后,成了来历不明之女或名节有亏之妇,这亲事父母自然不会应承。他是金家长子,自然清楚这其中利弊,要他拂逆父母那却也万万不能。
林佩瑜那懂此中隐情,见金学章脸现犹豫之色,心中多有不肖,更是心痛姐妹,出言讥讽道:“说得情真意切,还不是为着名利二字。我们也不敢连累你等,二姐往后也不求什么才郎相配,只求找个能痛惜她的人便行。”
夏雨来见金学章脸上已然挂不住了,便喝道:“胡说,你妇道人家,全无见识,事关二姐终身,哪是你能做得主的。事不图谋便罢,若要图谋当有良策,既要保得此身,也要全了名节才是,那能如此胡来。若到时二姐当真有家难归,倒不如让她就此出嫁,若那知县能知痛惜她,也还是一段好姻缘,你如此做法,岂不是将她推上不归路么?”
这话在情在理,把林佩瑜喝得一时语塞,左思右想,更觉冤家之言有理,只是若此计划行不得,却又能如何,果真便让二姐出嫁么,把她个娇人儿如柳絮般付与东风?这一思想眼眶又红了。
张横是个强硬汉子,见得男人流血却见不得女子流泪。他一拍桌子站起来道:“他娘的,天神还斗不过土地呢,他个鸟知县有什么可怕的,到时只要他敢来迎娶二姐,我便领几个弟兄把他劫了,扔在桑埔山上,看他还敢不敢来。”
夏雨来忙道:“切不可如此,劫持官家,那是死罪。”
张横哼一声道:“到时我与弟兄们都蒙着头,把他往桑埔山上一扔,就说是被桑埔山上的大帮贼抢了,他有鸟本事就上桑埔山剿贼去。”
詹大才道:“这痛快倒是痛快了,只怕到时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
夏雨来道:“还是要计议个好法子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