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紧手中八棱钢鞭便要以死相搏。正待冲上去之前,绑在怀中的苏缅在睡梦中伸了下小腿,轻轻地触在了苏澈胸前。苏澈低头爱怜地看了看幼子,心道:也罢,不如带这孩子一同去地府与家人团聚吧。伸手在腰间抽出护身短刀就向孩子刺下,刀尖碰着孩子腮边,鲜血立时涌出,孩子疼得醒转,当即哇哇大哭起来。这一声儿啼让苏澈手中刀生生停下——有道是虎毒不食子,苏澈眼中噙泪,到底还是下不去手。
苏澈叹了口气,把刀收回腰间,缓缓解下绑在胸前的婴儿,轻轻放在地上,又看了孩子一眼,暗中祝祷:“孩子,爹爹只能放你在此自生自灭了,但愿你能逃过此劫,长命百岁。”心中暗颂完毕,牙一咬,强忍着不再看犹在啼哭的儿子,一言不发地揉身而上,钢鞭劈头就向赵弘打去。刚才赵弘打萧索的一掌苏澈看得分明,知道就算自己全盛之时也不过与赵弘在伯仲之间,现在受伤身疲地全力打出一鞭,不过是送死而已。是的,是送死,苏澈跃在半空中时就盼着赵弘一掌打来,早早结束自己的生命,以及自己所有的痛苦。
赵弘见苏澈攻来,微微一撤步,一手仍背在身后,单掌立在胸前,竟是准备一只手接下苏澈攻势。没等苏澈跃到赵弘身前,孟藻平却冷不防从一旁蹿出,大喊一声:“大胆狂徒,竟敢冒犯王爷虎驾!”说着倒持软剑、拧动剑柄向苏澈挥去,一道金光从剑柄中激射而出,正钉在苏澈左臂之上。苏澈立时便觉得手臂一麻,身体一滞从半空中跌了下来。低头想看看孟藻平究竟以什么暗器打中了自己,定睛一瞧,那道金光竟还在自己臂上扭来扭去——原来是一条不足三寸的小蛇牢牢地咬住了自己的小臂。
“三寸金!”在场几人都认出了这种剧毒的事物。苏澈扯下小蛇,一脚踏扁,只做了这小小的动作便觉头脑晕眩,浑身绵软,险些一头栽倒。
孟藻平见小蛇被苏澈踩死,心疼的脸上一阵抽搐,却不肯放过这难得的表现机会,握好软剑,一步步小心地向苏澈逼来,口中道:“你这反贼!刺客!待孟某取你项上人头!”
苏澈心中凄冷,连退几步,想缓一缓劲,死前也要斩了孟藻平这小人。可一直退到崖边,气劲非但没有缓过来,伤口处已然完全没有了知觉。苏澈暗叹一声,难不成我英雄一世,竟要命丧小人之手?回头看看挨在足跟后的悬崖,苏澈心一横:“纵使粉身碎骨也不让小人得志!”想定之后一纵身便向崖下跃去,人在半空时犹有遗憾:“可惜萧大哥是从另一边跌落的,不能与他葬身一处了……”
孟藻平追在苏澈身后向崖下张望一下,只听见重物撞击山崖之声隐隐传来,渐渐变轻,逐渐没了声息,山峰顶上只余鸟鸣风声。孟藻平长舒了一口气,暗赞今日自己守得沉稳,没有轻率出手,现在看来终于是站对了位置。正在他庆幸不已之际,耳边传来脚步声响,孟藻平知是赵弘与章冰婵也来崖边探看,当下不敢怠慢,虽是怕担了对王爷不敬的罪名,却仍留着一丝戒备,也不把软剑缠回腰间,只小心地把握着软剑的手背在身后,不让剑锋对着礼亲王,同时谦卑地恭下身子道:“草民孟藻平参见王爷。王爷洪福齐天,神威略展便使宵小授道,实在是让草民仰慕不已。”
赵弘听着孟藻平的满口谀词神色不变,更不理睬他,只自与章冰婵立在崖边不住向下看去,侧耳听听谷底并无声息传来,赵弘目露感慨之色,竟是语调深沉地低声地冲山下说了句:“苏郎啊,你以兄弟之义交我,我岂能不知?只是……帝王之家难里有兄弟之情呢?”说完,脸上少许憾意一扫而空,扯扯章冰婵道:“莫再看了……此处山青水秀,苏郎得此埋骨之所倒也不错。”
章冰婵哼了一声,并不接话,只定定地向崖下发呆。
赵弘也不以为忤,回过身来,见孟藻平仍是保持着躬身的姿态,不由笑着对孟藻平道:“你倒识机得很,真是个妙人啊。”说着走过去,在孟藻平头上拍了拍道:“平身吧,你是有功于本王的。”
孟藻平被赵弘这一拍拍得浑身骨头都轻了二两,却不知道赵弘每日训犬时最爱的就是拍拍狗的脑袋,连忙又弯了弯腰才半直起身子,堆着笑脸道:“能为王爷效力是草民的福分,草民不敢居功。”
赵弘满意地点点头,目光落在孟藻平背在身后的手上,眼睛眯了眯,又是笑道:“你这兵刃倒也有趣,拿来与本王瞧瞧。”
孟藻平生怕王爷看上了自己这保命的利器,看过之后便不再还给自己,稍稍迟疑了一下,终是不敢拒绝,后退半步,躬身双手将软剑呈在赵弘面前。
赵弘握住剑柄,在手中掂了掂,手腕一抖,原本软软下垂的剑体刷地一声挺得笔直。赵弘左手捏一个剑诀,右手便舞动起来。一时间只见方圆三丈内剑意纵横、剑气沛然,剑风呼呼做响,带起地上陈年枯叶飞卷,好似赵弘手中使的不是一柄软剑,而是一把开山的巨剑一般。
孟藻平张了张口,竟没想到自己的软剑竟然可以这般使法,情不自禁地由衷赞了一句:“好功夫!”
赵弘又使了一阵剑,缓缓收住架势,内力一撤,剑身又软了下来。赵弘晃了晃手中剑道:“果然是利器。小孟啊,宝剑还要英雄用,你且收好了,但愿你能凭此利刃为本王再立新功!”
孟藻平见赵弘和颜悦色,不仅没有对自己兵刃起夺爱之心,听这言语间还有对自己大用之意,不禁喜上眉稍,也不觉得比自己年轻十余岁的赵弘叫自己“小孟”有什么不好,反而觉得是王爷与自己亲近。当下又是一躬身,口中愿为王爷肝脑涂地的誓言不要钱似的涌了出来,直听的赵弘连连颔首。
只听赵弘又道:“可惜了那条‘三寸金’了。此物寻来不易,不想竟被苏澈一脚踩死。不知你那里还有吗?”
孟藻平闻言想起自己的小蛇,不禁又是一阵心疼,脸上却毫不变色道:“草民这里却是没有了。”接着又忙不迭地保证:“只要王爷喜欢,草民便是踏便天涯海角也要全力为王爷再寻一条来。”
赵弘听了只哦了一声,淡淡道:“那便以后再说吧。”看看弯腰撅屁股小心答话的孟藻平,赵弘皱皱眉,似是很不喜他这种姿势,抖抖软剑点点孟藻平道:“你且站直了回话吧。”
孟藻平还未直起身来,一脸平静的赵弘突然毫无征兆地持剑信手一挥,那软剑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弹起,直向孟藻平颈间缠来,初升的阳光洒在剑身上映出光华一片,直刺的孟藻平眼睛生疼。
孟藻平心下大惊,足尖点地便向后闪,试图躲过缠过来的一剑。赵弘左手抬起,轻飘飘一掌挥来,孟藻平顿觉一股大力涌来,团团罩住自己,整个身体移动之势不由地就缓了下来,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家的兵刃如灵蛇一般绕上了自己的脖子。孟藻平马上僵直了身体,他知道只要赵弘大力一抽剑,自己的脑袋就得和身子分家;只要赵弘轻轻一抖剑,自己的脖子稍稍破点皮,剑上的“碧螺春”就会钻进体内。方才萧索也中了碧螺春,不过他是伤在小臂,尚可壮士断腕。自已若是颈间中毒,难道还能壮士断头不成?孟藻平努力保持平静,不敢挪动半分,脸上谄笑一片道:“王爷,您……您这是怎么说的,小人性命虽不值钱,但还是不开玩笑的好。”
赵弘手腕轻轻抖了抖,吓得孟藻平眼睛都闭了起来,再张开眼时,才发现王爷不过是腕间有些痒了,正伸出另一只手来挠痒。
赵弘看着孟藻平由喜到惊,由惊到惧,脸上的表情竟能在一瞬间变化万千,不由得又笑了,轻轻道:“方才不是你说的可为孤王肝脑涂地吗?孤王现在也不想要你的肝,只想要你的脑。如何?你说话不算数吗?”
孟藻平一听哭的心都有了。刚才赵弘就是用这手段引得苏澈入了套,怎么这么快就轮到自己了?孟藻平恨不得当场在自己脸上抽两个大嘴巴,自己这嘴怎么这么欠抽,怎么就能许下这海口。这年头,想当给人当条狗怎么都这么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