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晚霞布满了整个天幕,王都的人家已经在忙于准备晚餐的食物,特别是贵族们,他们通常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与其他贵族拉近关系,增进感情的机会,于是每晚在各贵族府邸门外通常都会有着许多的马车聚集着,贵妇们轻摇着羽扇,挽着男士们的胳膊,她们清脆的笑声和或羞涩或妩媚的眼神让每一位男士都为之心动不已――与这样美妙的精灵相处,将会是愉快无比的!
但是,某人却并不想与这些诱人的精灵们会面,至少是现在――诺丹。佩拉帝盘腿坐在一堆卷轴中,四周层层相叠的卷轴摇摇欲堕,但他却始终很有技术地不让它们垮掉,一个下午的时间,他已从这堆布卷山中挖出了许多有关这个世界占星术的卷轴,至少从封脊上书写的名字来看与占星术有关系,可是诺丹并没对此事表现出十足的兴奋,一个下午,他都始终很镇静,不是因为他的岁数使他波澜不惊,而是――整整一个下午,任他费尽心机,绞尽脑汁竟没能打开哪怕一个与占星术有关的卷轴,现在他对书籍魔法封印的那套理论已经被他完全地抛到不知名的地方去了,他抱着双手,死死地盯着地面上的一堆卷轴,眉头越皱越深,直到有侍者在藏卷楼之外的院子里朝沙亚说“晚宴时间到了”之类的话时,他才将目光从卷轴上移开。
“诺丹,别理会这些卷轴了,先去准备一下吧!今晚你将会出席玛利柯家的宴会――这宴会可是为你办的!”沙亚一付累得都站不直的样子对诺丹说道,说着还一边冲他眨眨眼。
“嗯……我在学院里碰到玛利柯小姐时她对我说过。”诺丹想起了在学院时遇到的贝雅,聪明、活泼、可爱,天真无邪,她将双手向后一背,眼睛弯成两个可爱的弯儿,用稚气未脱的悦耳声音对他提出了邀请,试问有谁忍心拒绝这样的邀请,诺丹那原本被威廉弄得极其糟糕的心情立马舒展开来。
“那你先去准备一下吧!你得早到!”沙亚笑着,放下手中的卷轴:“你不像我,走哪儿只需一身服装便可!你得好好打扮一下!年青人嘛,得抓紧时间!”
诺丹站起身来对沙亚微微一笑算是告退,随后转身走出了大门,一出门那守在院中的侍者立马上前:“大人,请随小人到更衣间,小的们已经全部准备好了!”
闻言诺丹只得暗叹一口气,伸出一只手示意让那侍者带路。
诺丹在侍者的带领,拐过了几个弯,直至完全消失于沙亚的视线中,沙亚那看着诺丹充满笑意的眼睛却在忽然间变得锐利无比,在眼神转换的一刹那,藏书楼的两道大门无声地自动关闭了。现在,整个楼阁中,只有沙亚一人,他伸伸懒腰,接着便踩着卷轴堆中的空地,朝一个方向走去,那个方向的某个位置在几分钟之前正是诺丹呆了一下午的地方,他提着雪白长袍的宽大衣袖,步履稳重地走了过来,随后他在明显有人呆过的一个坑中站定,微皱双眉,一双褐目似在审视着什么,他看着地上那堆与占星有关的卷轴,慢慢蹲下,拾起其中一个放在手中,大拇指缓缓地抚过封脊上的文字,双唇渐渐抿紧。
诺丹在几人的操纵下穿好了今晚赴宴的礼服:仍是略微紧身的长摆外套,高筒舞靴,头发被束得高高的,发根拔得脸上的皮肤也跟着疼了起来,为此他曾打算与侍者理论一番,可诺丹刚说了不到两句话,那些侍者竟二话不说齐齐给他跪下,接下来任凭他怎么说这些跪倒一片的人竟一句话也不说,而是把头垂得更低了,弄得诺丹最后只得无奈地接受摆布,可令他感到哭笑不得的是,他刚说“算了!”这一堆人立马就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继续为他整理着装。
实际上,在更衣之前,诺丹就一直在愁着一件事――耶芙还赖在他怀里睡觉呢!针对此事,诺丹板着脸与威廉又进行了一次交涉,然而某黑衣人只是冷笑一声就没再说任何话,也没再理会诺丹,似乎对耶芙不再感兴趣。诺丹在奇怪不已的同时,只好开始自己想办法――似乎武力对耶芙没有作用,那么……诺丹随着侍者在院子中拐来拐去时,路过他昨晚呆过的那个水池,猛然间他想到耶芙是在他将寒石制成的针拿出来时扑到他身上的,那么如果他把针取走呢?诺丹在中途回到了房间放下了针袋,果然那小东西竟随着针袋蹦了出来,贴着针袋缩在了软椅上,灰乎乎的毛卷在针袋上缓缓地动着,诺丹看着,嘴边露出一丝笑容――这小东西还是有可爱之处的!由于今晚玛利柯家那大难不死的三子会出席酒会,诺丹还特意带上了原本那副要求威廉替他找来的金属针器,记得当初威廉在他的“如果我有一套针在手上的话,估计能接触更多的人。”这句话的影响下找来了一套细针,诺丹一看:粗细合适,但需修改的地方也很多,细针上暗红发黑的污渍让人很容易联想到这些东西的出处。不过从那天开始,这套器具的命运就改变了――任何事物都没有所谓原罪,那罪来自使用它们的人们。
“对于一名男士来说,衣服再怎样华贵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身为男人的气质:他要优雅!他要高尚!他还需要勇猛,能够为帝国赢取荣誉!”十几分钟后,沙亚坐在马车里对诺丹说着宴前教育:“所以,诺丹,你就不要在乎衣服了!”
“阁下,我的意愿与您并非背道而驰,而是与您一致!我只是想减少身上的一些不必要的饰物而已!”诺丹坐在沙亚旁边,“我不认为――”他用戴着精美丝绒手套的手拍拍挂于左腰的礼仪佩剑:“我有必要在一场宴会上佩戴刀剑。”
“不可以这么想――如果有人在宴会上提出与你一比高下,这不正好派上用场吗?还可以在女孩儿面前显示一下你的勇敢和无畏!”沙亚摆摆手,摇摇头。
“阁下,就算发生这样的事,您认为我拿着一把剑能有用吗?”诺丹看着沙亚,后者闻言眨了眨眼:
“至少可以用来串烤肉不是吗?”
之后,两人一路上再没对此话题发表任何意见。
贵族的兴盛总是与其举办宴会和舞会的次数一致,一个正处于兴盛期的家族往往夜夜笙歌,当然,也有例外――那就是家族强大到不需要任何人的支持也可稳稳地迄立于帝国之中,高堂之下。不过,今夜在玛利柯家举办的舞会明显少了许多政治意味,会上邀请了许多玛利柯家族的至交好友,他们聚在一起,让自己的儿女们去院中光线柔和的走廊相互交谈――最好能谈出些诗歌、魔武技之外的事来,也让自己的夫人们坐在露天的小圆桌边喜滋滋地看着自己的儿女们的可爱动向,然后再悄悄跑到丈夫身边把这些观察得来的敌情一一相告,而后,丈夫们会相互说几句话,碰碰手中的杯子,水晶杯中的血红色液体荡漾之时,也许,一门亲事就此定下。
诺丹和沙亚挽起衣袍,在奴仆的搀扶下走下马车,玛利柯府邸的院子被奴仆们修整得十分整洁,就像它们的主人那样,院中一条窄小的水道在地面上蜿蜒着,如果从空中看,可以明显地看见那水道竟不间断地穿越整个院落,勾勒出仿如一株花朵般图案。府邸的正厅里灯火辉煌,侧厅的窗帘里也透出迷蒙惑人的光斑,看着那些在晚风中缓缓摇曳的白色缕空纱帘,人们的心也随之浮动起来。诺丹看看周围广阔的院子,目测了一下面积,心里发出一阵阵感慨,玛利柯家族不愧是塔科极具名望的古老贵族,家族特有的魔法代代相传,但是武技也是出了名的差劲,真不知当初那小子怎么想的,竟然答应利托家族那以武技闻名的二公子进行武技决斗?诺丹想到这儿,思维忽然顿住了――他看到了两个人,在离他不远的厅门前站着,两人站得笔直,玛利柯老伯爵拄着一根黑色木头制成的手杖,手杖通体油黑发亮,在某些部位一些黄金巧妙地镶嵌其上,显得既华贵又优雅,在他的身旁是一个身材挺拔的青年,两人从阶梯上走下,直向诺丹而来。
“佩拉帝,真高兴你能出席今晚在敝府设下的宴会――这是犬子,”玛利柯伯爵花白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笑容温和而自然:“汤斯奇。玛利柯,还不快向你的救命恩人行礼?”
话音刚落,那身着盛装的青年便向诺丹深深地躬了下去,诺丹笑笑伸出手将面前的青年轻轻扶起,后者却对诺丹道:“佩拉帝先生对我有救命之恩,这小小的一躬根本算不上什么!”他以左手抚胸,微微扬起头,让诺丹能看到他的脸:“但是身为贵族,膝盖只能为神和陛下所弯,所以希望佩拉帝先生不要责怪我太过轻微的躬礼!”
诺丹在心里点着头,脸上露出欣赏的表情:“公子不必如此多礼――救人乃医生的天职,而且,公子还是先起身吧,否则一会儿公子的腰被闪到了,我还得看一次病呢!”
“这样最好不过,父母和我都想让先生在此多留一会儿呢!”闻言汤奇斯直起身子,“而且,舍妹也一定会十分高兴!”他文气的脸上一双与贝雅很像的粟色眼睛促狭地朝诺丹眨了眨,此时,玛利柯伯爵已经走开去和沙亚大主教聊了起来,父亲走开了,儿子那调皮的本性一下子就显露了出来。
突然,汤奇斯那看向诺丹的粟色双眸挪了一个位,眼神里的光芒渐渐地黯淡下来,弯起的嘴角也慢慢地放了下来,诺丹转身朝他的视线方向看过去,一辆马车的门被打开,从里面伸出一只手,那手挥开一旁上前服侍的奴仆的手,一只踩着长靴的脚毫不留情地踏在奴隶的背上,一个与汤奇斯年岁相当的青年从马车里走了出来,英武的身材虽没有菲利斯。图亚安那样让人感到压迫,更不像威廉。波顿那样将力与美完美地溶合,但至少和汤齐斯比起来很有看头。青年那像刀削过一般的坚毅脸庞让人怎样也无法想像他就是那个占着优势差点将情敌制死的人。
“伯格。利托――您应该见过,他就是那个在决斗场上……”汤奇斯看着情敌的眼神越发冰冷。
“你知道,当时他戴着面具。”诺丹看见伯格。利托站定后,两手向马车里一伸,竟在众多的贵族眼下将自己还未过门的妻子给抱了出来,那女孩被未婚夫近乎疯狂的行为弄得大惊失色,要不是为了贵族的那点颜面,她早就叫出来了――未出嫁的女子如不是在舞会之类的场合,否则是决不允许与男性有任何肢体上的接触的,女孩们从小就被父母及神职者们教导,如果屡次触犯这些戒律,魔鬼就会侵入这些从灵魂到肉体都不纯洁的女子,她们的下场只有一个:每隔一个星期或更少,王都广场上就会有公开处决魔女的刑罚在进行着,人们叫嚣着杀死恶魔,想出各种能让她们死亡却又不那么快速的方法……
女孩儿被吓得四肢发抖,而她的未婚夫则大笑着俯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怕什么?你很快就是我的妻子了,有利托家族作后盾,你还怕被当作魔女拉到正义广场上?”说完他摸着她的脸大笑起来。
诺丹半搭着眼皮,摇了摇头转过身,不需要星图与那女孩儿的生辰他现在就可以预料到那女孩今后的生活将是怎样的了。他看着汤齐斯问道:“我能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次宴会上吗?”
汤齐斯死死地盯着远处那两人的一举一动:“这也是我想知道的――真抱歉,佩拉帝先生,让您看到这样的景象……我会去问问家父……不……不用去了,我大概知道了……”汤齐斯的目光渐渐回复平静,然而那眼神变得越发坚定了。
诺丹起了眼睛,一会儿他又将眉头舒展开来,心下不停赞叹着玛利柯伯爵的教育方式――他将在决斗中赢得胜利的利托家二子请来就是想用一种所谓男人们的,刺激强烈的方法让他的儿子解开这道心结,并且接受自己的失败,最后他将变得更为坚强,成为真正的成熟的优秀的贵族男子。显然,老伯爵的教育方式让他的儿子成长了,至少诺丹感觉到汤齐斯。玛利柯在一瞬间由男孩儿真正变成了男人。
汤齐斯对诺丹送出一个微笑,而后侧身向厅门伸出左手,优雅地对诺丹说道:“请佩拉帝先生到正厅用餐,我今晚就是您的仆人!”
诺丹点点头,与他肩并肩地走上了台阶:“汤齐斯――不介意我这么叫你吧?”
“当然不会!”
“那么你就把先生两字去掉――不要说不行,你今年多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