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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之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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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节 梦(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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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丹骑着马走在去往圣卡瑟琳教堂的路上。他的黑眼睛四处游移着,脑袋也随之缓慢地左右摇晃着:中央广场上的摊贩少了近八成,而街上的马车多了近五成,车流、人流如压抑而缓慢的岩浆在原本笔直宽敞的官道和狭窄的便道上徐徐向城外流去。他的马走进贫民区的巷道:人们在收衣服,在杂乱地收拾原本就不多的家什,狗吠着,和孩童的哭声混杂成令人紧张的脉冲,一群信鹰时不时地突然从低低的上空掠过,拍翅声和人们零乱的脚步声在心底嗡嗡作响。

他不知道这城市的局势竟在一夜间变得如此紧迫。

他下了马,将缰绳递给圣卡瑟琳教堂的教士,随后便走进了教堂,阿尔瓦紧紧地跟着,而原本多话的猎手今日也深沉地皱紧了眉头,一言不发地跟进了教堂。

诺丹的眼睛扫过教堂前堂――病患少了一半多,仅余下的病患中有的正在家人的扶助下艰难地离开病床。

“佩拉帝阁下!”一个年轻医者走了过来,眉宇间嵌入了两道由忧虑刻下的沟壑:“有事……必须和您商量一下……”

“我知道……如果病人们想离开,那就离开吧,硬留也留不住……”诺丹叹口气道:“不过……多给他们一些药,以防后患!”

医者点点头,随后又立即道:“还有……医学联盟的各位老师们希望和您商量一下。”

诺丹点点头,与年轻医者一起走向教堂后,在拐过一个弯后,便看见教堂后的庭院里医学联盟的医者们。他们神色焦虑地聚在一起,见到诺丹,立马将急切地目光转向了他。

“佩拉帝,我们在想……恐怕这圣卡瑟琳教堂的义诊得停止了。”说话的是医学联盟最德高望重的霍夫曼,他的头发胡子似乎在这两天白了许多。

诺丹的嘴张了张,又闭上了,在同时他的心仿佛有什么东西无奈地沉降下来。

“我明白,不过我只有一个想法:战时必定有许多平民受到牵连,到时便没有医者或是魔法师、牧师救他们!他们该怎么办?战争不是由他们而引起的,但他们却无辜地受到了伤害……我觉得战时应该得有人给予他们医疗上的求助!并且如果这样做了,医者的地位一定会有很大地提升!”

“但我们有家人啊!我们不能不顾妻儿,让他们在国外漂泊,而我们却在这里救死扶伤……我们也很无辜,谁又来补偿我们呢?”联盟中一个中年医者忍不住说道:“这里太危险了……”

霍夫曼挥挥手止住了中年医者的话:“对不住了!年轻人,我们只能离开了,因为我们只想中立,哪一方都不想加入。你已有几天没到教堂来,其实这几天已经陆续有人离开了,注意到了吗?这里的人少了,有的被皇家军队召了去,有的去了图亚安的军队……我们……只想中立,这场战争不是国与国的较量,不是神魔之间的较量,不是容易选择的正与邪之间的较量,这场战争……哎!是积累了几百年的野心、扭曲和虚妄的结果啊!”霍夫曼沉重地说着,粗糙老迈的手掌拍着诺丹的肩,他叹了口气,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了一眼面前的少年,随后便和那群医者们一起准备离开。

正在堂前用圣愈术为患者治疗的牧师们看到了这一幕,低声地讥笑道:“这就是医者,贪生怕死的一群家伙!”

医者人群中立刻腾起了一片情绪骚动,中年医者转过头来对那些讥笑他们的神职者道:“我们当然怕死,我们没有强大的圣廷作为后盾,我们能依靠的只有自己,我们还有家庭,有要我们拿钱回去喂养的孩子!我们只是平民,我们别无选择!”说完,在两方人互相仇视的瞪视中,医者们离开了这座教堂。

教堂中只剩下压抑的呼吸声。

仅仅几天,自他从圣灵大道找回胡利安,仅仅过了五天,竟已能感到战争的凝重气息。

王都城内不愿受牵连的人们陆续离开城内,甚至有许多人逃向了境外,也许在他们逃离的路途中会碰见由各地前来的军队,也许会有许多人在两方军队的遭遇战中丧命,会在旅途中染病,瘟疫会像铺天盖地迁徒而出的鸟群般遮蔽所有人的视线……

但自己不能离开,也无法离开。

诺丹看着教堂圣坛上的三神塑像,大脑空洞而无法思考。

他的目光移到卡瑟琳圣女塑像身上,圣女的笑容明媚得刺眼――为了信仰而生存,为了信仰而战斗,为了信仰而死亡。

人的一生往往在这个逻辑中结束。

正当诺丹看着三神塑像出神时,一个来自图亚安家族的信差被阿尔瓦用眼神拦了下来,在用圣光术检查完由这封由图亚安家长子菲利斯。图亚安亲手写的信帛并无异样后,这份轻薄而又沉重的信帛才转递到了诺丹手上。自从诺丹决定亲自向菲利斯。图亚安提出取消决斗并发出了一封信后,现在,终于到了得知答复的时候了。他打开信帛读了起来。

十分钟后,诺丹一行三人来到了王都的角斗场。

王都角斗场依旧高大宏伟,在烈日下坚硬的岩石反射着片片刺目的光芒,倾刻间,诺丹的眼前仿佛出现一座在沙漠中的金黄色砂岩废墟,苍老凌厉的风沙年复一年地磨蚀着建筑的表面,它究竟记录了多少岁月?记录了什么?

人们还能从那远去的沉默记录中得知什么?

诺丹仰头着眼看着这座建筑,往日里这建筑充满了亢奋、愤怒、恐惧等等人类作为一种动物最本能的情绪,而如今这座欢乐之堡又因人类求生的本能归于寂静――至少在角斗场底层的“人之场”是这样――闻风而动的人们早已将娱乐抛在一边,安逸了二十年的塔科人在魔兽袭城时没有显示出与之相衬的惊慌,仿佛二十年已如远古般长久,一些惊叫和死亡不足以触动他们的反射神经,只有当可嗅到的战火烧到脚边时,他们才有如热水里跳出的青蛙那般作出应急反应。

诺丹此行的目的是“天之场”――专供塔科高级阶层玩乐的场所。就一般而言,一个社会高级阶层的娱乐场所不是这个国家癌症的滋生地就是他们齐聚共谋的地方。由于对方的要求,猎手和阿尔瓦被留下,诺丹独自一人在角斗场侍者的指引下穿过了几个令他感到新奇的空间转移魔法阵以及挂满了珍贵艺术品和狩猎标本的走廊,最终来到“天之场”的一个包厢门外,而在两个多星期前,瑞安王安迪。米诺斯也曾来此包厢。

诺丹推开了装饰华美的包厢门,抬眼便看见了一张背对着他的长椅。椅上坐着一个人,诺丹只能看见他的后脑及满头的火红色长发,此人听见开门声,立马站起身转了过来并向正反手合上房门的诺丹一个涵义复杂的笑容。

此人自然是回信予诺丹并约他来此商谈“决斗”一事的菲利斯。图亚安。

“请坐!男爵阁下!或者是善者阁下……也许是圣者吧!”菲利斯。图亚安促狭地招呼道,手轻摇着杯中的红酒:“我们现在都成了风口浪尖的人物了,感觉如何?”

“阁下你感觉如何呢?”诺丹把话抛了回去。

“是我在问你!别想耍花样!”菲利斯狡猾地笑了出来,但奇怪的是,一个狡猾的笑容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却成了一个极具魅力的笑容。

诺丹将双手一摊:“我猜想阁下一定很享受这种感觉,可我不!”他耸耸肩:“首先我不认为和阁下谈话是件愉快的事――无论在什么时候!”

“看来你对我的印象不太好啊!”菲利斯。图亚安轻笑着点点头:“那我们还是不要谈了,决斗日见吧!阁下请回!”

诺丹坐着不动,他将眼光转向场中的角斗上,仿佛正计算着其中一个斗士被对方打倒的时间。菲利斯。图亚安见状笑了起来:“看来有一部分关于你的传言是正确的――你的确是个极其机灵的人!好吧,时间不多,还是我先说吧!”

“不,我来说吧!”诺丹抢先道。

“好,你来!”菲利斯。图亚安极有兴趣地道,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了解这个被传得可谓……乱七八糟的人物,自然想弄清其中的真真假假,这一点很重要,非常重要!

诺丹将十指交叉:“这个荒谬的‘决斗’原本并没有多少可重视的成分,可现在就不同了,现在这个决斗关系到很多人的命运,你的,瑞安王的,当然还有我的。如果我现在没成为‘神使’,那么我在这个决斗中就仍旧是个小丑,但现在我却成了一个很重要的人――如果我赢了你,阁下,你将失去一部分力量,其中包括瑞安王在这个决斗押下的不平等条约,到时便不会兑现,还有……人心,你建立在人们心中战神般英勇的形象便会产生裂痕,这样,皇族将会得到一些好处,虽然也许不那么明显,但肯定会产生一些影响。而我,将会获得更多的支持……”

“如果我赢了你呢?这个可能性是最大的!”

“如果你赢了我……你会获得瑞安王许下的诺言的兑现成果――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我知道瑞安王阁下似乎并不情愿向这个决斗押下这样的许诺,但他或许是因为某些原因不得已、被迫做出了这样的决定,”诺丹看见对方眼底一闪而过的阴狠和欣喜,但仍旧说了下去:“将会有更多人倾向图亚安家族,因为你菲利斯。图亚安打败了‘神使’啊!多么具有蛊惑力!多么令人畏惧、憧憬,并且神秘的力量!人们会想:也许神是站在图亚安这边的!”

菲利斯。图亚安的眼神随着诺丹的话变幻异常,不知因是兴奋还是警惕而紧抿的嘴唇也缓缓地翘了起来:“恐怕不止这些吧!”

诺丹挑了挑眉,半是疑惑半是猜测地看向正轻笑的对方。

“想不想和我打个赌?”菲利斯轻轻地吐出这句话,而后就静静地等待着对方的回音。

“看不出来阁下还是个赌徒!”诺丹讥讽道:“一个率领数万兵马,也许以后还会执掌一国大权的人怎可以用赌徒的思维去处事呢?之前与瑞安王赌,现在又提出与我赌……不,我与阁下不同,没什么可供挥霍的,不仅如此,这个可笑的,纯粹是赌博性质的‘决斗’我也想退出!”

“赌博……呵……”菲利斯突然张嘴大笑起来:“谁不在赌呢?”他伸出手指向诺丹:“你!”接着又指向自己:“我!还有这世界上所有的人!谁都在赌!”他将手中的酒杯举向空中:“人一出生就在赌!与命运豪赌!如果敢拼命!赢了!你就拥有很多!输了……没办法,你是在和命运赌博!愿赌服输!”

“如果这个时候谨慎一些,先把胜利拿到手再谈其它――你会发现更值得!”

“你什么意思?难道你在为我着想?为我图亚安着想?那么我可以视为你愿意加入到我图亚安的阵营吗?”

“不!我只是提出意见,而且我希望你能够听进去,这对双方都有益!”

“错了!你知道吗?善者阁下!你很狡猾!你只是在为你自己打算而已!别说得这么动听!我不会让步的――我知道我会赢你!如果我赢了你,你就必须加入到我图亚安阵营里,而如果你赢了――也许还是会有这种结果――那我就放你一马!怎么样?”

“我拒绝!”诺丹想也没想便皱着眉道。

菲利斯,图亚安闻言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很可惜!你没得选择!如果你不答应,到时我便杀了你!”说完,他的眼神立马变得阴狠无比,但脸上的表情却仍旧保持着不愠不火的微笑。

“我不答应你取消决斗的要求,是男人说出去的话就不应该收回!而且面对困难应该勇往直前!然而传说中的‘神使’现在看来却是个软脚虾……你说你是不是个懦夫?嗯?”

“呵……”诺丹的眼睛了起来:“可这些困难都是无妄之灾啊!一个有点理性的人都应该去尽力避免它!这不是一个‘是否是个男人’的问题,而是一个认真行事的问题!”

“别说了!我不想再听!真麻烦!和那么多文官打过交道,还从来没有遇见像你这样的!我就当你接受了!记住:要么借助你通神的力量来打败我,要么就在输了以后答应成为我图亚安的助力,否则――你就等着去死吧!”菲利斯站起身来俯视着正直视着他的诺丹。佩拉帝:“本来想也许我们今天会愉快地结束谈话,然后我会请你好好地喝上一杯……听闻你很爱喝酒,但现在看来是不行了!请回吧!佩拉帝男爵!回去好好准备一下!决斗日再见!”

说完他转身面对角斗场,不再理会诺丹。

待诺丹离开这个包厢时,角斗场中一场搏斗刚刚结束,而新的一场搏斗正待上演。

诺丹骑着马,马蹄在被烈日晒得滚烫的青石地面上踢踏着。人们略带匆忙的步伐在诺丹的周围此起彼伏,环顾间,面无表情的脸带着压抑的气息在四周闪现着。

沮丧、冷漠、惊慌……

还有麻木,

漠然下暗藏的情绪如无预期地频频钻出水面的鱼,掀起层层浪花拍打着诺丹的神经。这些表情后所面临的是抉择以及因其带来的痛苦和无奈,面对世事的变幻无常,人们如同面对大潮大落的鱼儿一般孤寂而无助。

也许菲利斯。图亚安说得对,人生是一场赌局,赌注是生命或是贯穿了生命的可贵的东西,对手则是命运。

而命运总是赢家。

………………………………………………………………………………

诺丹不是没有想过对抗,对抗命运――他前世已经做过这样的事了。很多时候,当他感到自己已经战胜了命运的时候,其实他只是战胜了自己,而命运,仍然在很远也很近的地主笑着,有时,他甚至能听到她的笑声。特别在他仔细而严肃地思考时,那笑声就越发地清晰。每当他感到离真相越近,仿佛已经可以触摸到它那滑溜的边缘时,他就越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离那真相其实还隔着一道巨大的裂缝,那道裂缝如同远古天地巨变中遗留下来的巨型裂谷般将他的世界整个分开来……

一道巨大的裂痕……

诺丹的手伸向波纹荡漾的水面,而一米见方的水面则映倒着群星闪耀的天幕,在这个鬼屋的密室里,有着这么一个小水泽令这个本来就有些阴森气息的地方更加怪异起来。

诺丹坐在池边,不知何时他便放弃了先前习惯了一辈子了观星习惯,转而用这种方式进行占星。但他明白,只要自己沾着水,思维就会变得很清澈,至于这汪水池,也完全可以看清楚天上的星辰,而且令他脑海中的一部份感到奇怪的是:这些星辰在这水池里的景象竟比用望远镜看起来还要清晰!甚至可以看到许多非常晦暗的星!但他头脑的另一部分则完全把这种奇怪的现象给屏蔽掉了,只是集中精神关注着星辰的走向以及它们所组成图案所代表的意义。

这是一个很乱的局。

奇怪的相位,奇怪的布局,奇怪的角度,以及奇怪的星辰隐现。

在确定用尽了脑子里能够想到的所有办法后,他终于放弃了。也许他该好好睡一觉――诺丹对自己说――自从……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就没有睡过一觉,虽然由于一些无法解释的原因,他的休息方式和以前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他的心理一直得不到放松,他需要松驰一下,哪怕在睡梦中被人一刀要了性命,他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他躺倒在池边,池中晃荡的水反射光芒在他脸上和身上飘浮着……

他做了一个梦。

人睡觉会作梦是个再正常不过的现象,但这个梦却是诺丹。佩拉帝来到这个世界做的第一个梦。

他梦到自己躺倒在密室里的池边,池中晃荡的水反射光芒在他脸上和身上飘浮着。他闭着眼,感觉到身下的地面坚硬冰凉,慢慢地,他开始陷入地面,地面变得像奶油般柔软,他渐渐沉沦,直到完全没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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