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晶晶扭着头假装不知道自己在骂谁:“他妈的迟来又迟钝的爱。”
看着江水明堪称蹒跚而去的背影,我的心里有一丝感同身受的悲凉。我经历过类似的场景,只不过我是留在原地的那一个。
从16岁的那个夜晚开始,我梦见过师伟,不止一次。所有的梦大意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我隐约看到远处一个模糊不清的男子的脸,眼睛没有葛萧大,睫毛没有江水明长。可我看着他,不敢确认更不敢相认,我只有流着泪看着他越走越远。
由梦中流泪而醒并不是件愉快的事情,对我是这样,对枕边人更是这样。
我的历任男友的分手理由都言之凿凿、语之霍霍,说我心里藏着一个人,吃饭的时候在想,刷牙的时候在想,就连相拥而眠的夜晚也要想。他们说他们承受不了这种压力,于是他们都开路了。
但他们根本没落个明明白白的收场。他们都迁怒于在我床头相框的五人合影照片里站在我旁边的那个葛萧。
我坦然地丢掉他们的东西。因为我很看轻他们——他们其实并不知道我心里是否真的藏着人或是藏的是谁,他们只是在看见那张照片的第一个瞬间就被葛萧的英俊击倒在地。对于没有自信的男人,我很难保持热情或回忆。所以他们在我这里没有留下名字、相貌之类的印象,我只淡然地称呼他们为“历任男友”。
在去年,我最近的一个“历任男友”离去之后,谭晶晶曾到我家过夜。她看着我没什么表情地把旧物件用旧床单裹成一团丢在门外,她就说:“乔北,你该嫁了。”
我用探询的目光看着她,她就说:“你再不嫁,你就要丧失所有的热情,冷成一坨冰了。”
我笑笑。我宁愿变成一坨冰,因为心中有着什么的冰,看起来就像是琥珀。
为师伟变成琥珀,这是挺诗意挺浪漫的故事。
但我从不把它讲给别人听。
那天晚些时候我们一起看了一集《老友记》的碟片,那集里,祖伊、钱德、瑞秋他们几个约定,如果40岁还没找到意中人,那么就在死党里找一个合适的人结婚。谭晶晶看得大受启发,她当时就说:“我觉得,按照中国的国情,这个年龄界限应该是30岁,其他的一切都可以照搬。”然后她就歪在我的床上一边喝啤酒一边意淫,“葛萧要是被我蹂躏的话,应该是很嗨的一件事情,不过他已经帅到连我都没有安全感的地步了,为了避免我会兽性大发地用链子把他拴在家里当性奴,我觉得还是算了。我就逼着江水明和我结婚好了。他的帅是属于正常人类可接受的范围的,人也很有趣。不像葛萧,年龄越大话越少抽烟越凶,老年很可能会得抑郁症加肺癌的。”
她扭头看着我坏笑,“你呢?”
我专心致志地撕着还没撕完的“历任男友”照片,完全不理她的情景对话。
谭晶晶就扑过来把我抱住,“亲爱的,莫非你不能回答,是因为早已爱上了身为同性的我?”
我说:“松开,不然我把你如花似玉的脸打残。”
谭晶晶嚣张地大笑,然后就给江水明打电话,哼哼唧唧几句“我好想你哦”之类没正经的陈词滥调之后,谭晶晶就问:“江水明,要是到了该结婚的年龄,比如说30岁,我们俩都没找着意中人,那我们就去扯证好不好?”
江水明毫不犹豫地说:“好。”
原本谭晶晶是想逗江水明的,可现在轮到谭晶晶惊讶了,“为什么呀?”
江水明竹筒倒豆子,“高三那年我爸见到你,就让我追你,说你腰细腿长屁股大,会是标准的贤妻良母,而且一副肯定生儿子相。今年春节我爸还念叨着要是我不好意思和你说,他就帮我说。”
“靠,”谭晶晶暴跳,“江爸果然为老不尊,早在十几年前就在教唆你。”
江水明嘿嘿地笑,“我马上给他打电话说他心目中的准儿媳妇谭晶晶已经迫不及待地向他儿子投怀送抱外加逼婚了,他肯定特开心。”
谭晶晶继续暴跳:“不行,我是说在万一找不到意中人的情况下。”
江水明说:“你那个圈里的人都不是适合结婚的对象,别勉强自己。”
谭晶晶就大叫:“老子爱师伟,老子爱师伟,老子要把师伟搞到手。”然后她就挂了电话。
江水明的电话立刻打来,“那刚才说的事儿还算不算数呢?”
谭晶晶还沉浸在自己的豪言壮语中,就喊:“算数。”
江水明大笑着说:“葛萧来上海了,就在我旁边呢,他看起来好像很受伤!”
谭晶晶就赖皮赖脸,“那江水明,我吃在你家,睡在他家行不行?”
江水明说:“呸,白日做梦!就这么说定了哈,30岁我俩生日都到了还是单身的话,就去扯证。”
路上的一个小时,在和杜宇断断续续并不热络的谈话中,我们知道,原来她和冯雪峰结婚后,都在那所私立中学教书,后来机缘巧合,冯雪峰的一个朋友儿子出国急需用钱,要盘出一个商用临街的独门小楼,冯雪峰立刻到处借钱盘了下来。随后两人辞职,一手创办了“竹玲珑”。
适合创业的行业里,餐饮业算是利润比较高的,但不可预知的风险也是最大的。亲戚朋友都在南京的杜宇夫妇,付出的艰辛是可以猜度得到的。但杜宇没有只言片语提到。我们唯有靠着猜度。
杜宇的身上还是有着那股深刻在我记忆中的薄荷味道,很淡,很清凉,可以让人烦中取安适、乱中得清宁。
坐在副驾上的谭晶晶探回身子,很是一本正经地问杜宇:“杜宇,你觉得江水明哪里不好?”
这种单刀直入的问题,也只有谭晶晶才能这样突然问出,并且暗含着由不得人不回答的气势。
杜宇淡淡地笑了笑,“葛萧也没哪里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