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玉顿时不高兴了:“喂,我是你今晚的女伴,你让我自己一个人进去?”
容慎并不理她,眼睛只看着那辆即将穿越绿灯的白色公交车。
灯光修饰,蓬松乌发下,隐隐约约映着一张模糊的脸,如此陌生,如此熟悉,他要去确定,这是否是自己的幻觉。
谈玉几乎将牙咬碎:“容慎——”
容慎却并未回头,他庆幸今晚来得迟,酒店的停车位已经占满,因此将车停在马路边缘。他打开车门,坐进去,发燃车,踩下油门,向公交车离开的方向追去。
或是老天与他作对,原本拥挤不堪的交通蓦然疏松了,公交车越走越远,而黄灯便在下一刻又变成了红灯,他忙踩刹车,捏着方向盘的手指那般用力,以致手背上都跳出青色的筋脉来。
可是容慎的眼中只有那辆即将消失的,白色公交车。
怎么会这样,他怎么会在刚才,看到了安宁。
车子走走停停,终于在第二个站台时,容慎追上了那辆公交,他急忙解开安全带,从车上下来,又上了公交。
公交车上,全是陌生的脸。
他向靠窗的位置上望去。
蓬松乌发下,的确有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却不是他以为的那个人,而是个怀孕的妇人。
妇人看他望她,同样向他投去一个迷茫不解的眼神。
公交师傅看再没人上车,便按下右手边的控制按钮,车门缓缓关上,他缓缓道:“上车请自动刷卡投币。”
容慎忙回头,对他道:“抱歉,我乘错车了,麻烦开一下门。”
——……
容慎回到家,已是晚上十一点。
将鞋子脱掉,脖颈上的领带撕开,解下几颗扣子先从冰箱里拿了一杯苏打水喝。
一声口哨响起。
容慎抬头,旋转楼梯上,站着他的表弟陈嘉辞。
他将苏打水放在茶几上,对陈嘉辞道:“怎么还没睡。”
陈嘉辞耸耸肩:“我向来喜欢晚睡早起,倒是你,又是撕领带又是解、纽扣的,风流给谁看呢?”
“总不会是你。”容慎顺势躺在沙发上,太阳穴有一下没一下麻木的疼着,他抬头手将额头覆盖住,陈嘉辞居高临下,也看不清他的脸色,只听他道:“嘉辞,我今天好像看见安宁了,就在名人酒店外面,她坐在公交车上,单手抓着窗弦,目不转睛的看着我,那眼神,就像从前一样。”
陈嘉辞微微一怔。
“安宁怎么会坐公交车,她小时候买棉花糖都有专人接送的。”
“……也是,是我眼花了。”
“表哥,你是不是醉了?”
“……嗯。”
陈嘉辞缓缓从旋转楼梯上走下来:“醉了就睡吧,要不然明天早晨起来又要头疼了。”
容慎的手依然覆盖在额头上:“……嗯。”
陈嘉辞伸出手,想将他的手从额头上扶开,可是伸了一半,最终还是收了回去。
安宁两个字对于容慎来说,是一道伤口,对于他也是,对于姑姑和姑父更是。
他的姑姑容敏和姑父简新亚是彼此的第三任妻子和丈夫,容慎是姑姑容敏与她第一任丈夫的儿子,安宁是姑父简新亚第二任妻子与她前夫的女儿,他们结婚时,容慎才七岁,安宁才三岁,总之,这是个挺复杂的家庭的。
当然,这一切陈嘉辞都是听他爸说的,安宁并不知道自己和她的父母没有半点血缘关系。
他姑姑和姑父对安宁宠爱到了骨子里,自然也怕安宁得知自己与他们没有丁点血缘关系产生心理阴影,硬是将他们的婚史提前了三年,好在容慎不叛逆,再加上安宁粉雕玉琢十分可爱,也便没玩花样冷眼看着两个大人对个孩子睁眼说瞎话了。
既然都结了三次婚,那足以证明,两人前两次的婚姻生活都比较糟心,但在第三次,终于圆满了。
姑姑和姑父很恩爱,容慎懂事听话,安宁活泼天真,生活幸福又平静。
直到,安宁十七岁的时候。
她躲开家中的司机,一个人出门玩耍,被早已预谋多时的劫匪绑架至废楼,逃脱途中从顶层落下。
陈嘉辞这一生大约都忘不了当时的场景。
他那个至小千娇万宠的表妹,有一天,会像一个被人丢弃的残破娃娃般,眼睛虽然睁着,瞳孔却涣散无神,被惊惶的劫匪遗弃在废楼,血液与沙石凝固在一起,暗红色,让人见之不忍。
此事自然追究到底。
只是,抓住了劫匪,让他们受到惩罚已经没了意义。
安宁死了,死在了本该是最美好的年华里。
永永远远十七岁。
四年已经过去,他虽遗憾伤痛,也知道人死不可复生,该从这死局中走出来的道理。
容慎却不行,姑姑与姑父也不行,每天一束百合花,放在安宁墓前。
、第二章
车子停在宿舍门口。
副驾驶座上,安心沉默不语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走了出去,绕到后面打开后备箱,将行李从里面取出来。
驾驶位上的男子慢慢取下眼镜,露出的是一张极招桃花的隽秀脸庞,他摇下车窗,对安心道:“要我帮你提上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