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_愤怒_奇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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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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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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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机揭开盖在春儿胸前的衣服说,胸口都开了大洞了,快抢救吧,还交押金,你们有没有人性啊!

医生看了一眼,说,你对我嚷什么嚷?都是要救命的,快先进来吧。

我把春儿抱进去,放在床上。我看见她的脸越来越白,嘴唇乌紫。她不再那样喘气了。我大声叫她的名字,她也不像刚才那样瞪着我,眼神是涣散的,全身慢慢像一条鱼那样软下去。

那个洞里的心脏越跳越微弱。我看得明白,我知道完了。我重新抱起她,哭着说,春儿,你要挺住啊,你要挺住啊。

医生过来接管子的时候,心脏已经不跳了。医生用电棍击它,还是没用。我就这样看着春儿的脸完全惨白,眼珠子不动了,心脏也不动了,气不喘了。死了。

但她的手还是热的。非常热。甚至有些滚烫。我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医生说,没有办法,失血太多。

太约过了有半个小时,等她送到太平间的时候,春儿的手还是热的,只是没刚才那么热了。我才知道,人身上的热是慢慢褪的。

很奇怪,春儿闭眼后,我一直没有哭。我呆在那里,看工人给她处理身体,血水流了一地。我想起了过去在乡下看过的杀猪的画面。也是这样,血水流了一地。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会想起这种画面,好像是对春儿的不敬。但它们真的很像。

是的。其实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真的没什么不同。猪只想弄口吃的,我们也只想弄口吃的,一样。想到这里,我放声大哭,握起春儿的手。这时候,我感到她的手凉了,像一块冰一样。

五天后,父亲来了。他没有见到春儿的面。因为停尸间要收钱,冷柜也要收钱,我没有钱,医院就免收,但让我尽快火化。我只好赶快处理。我在车祸现场贴了一张求助信,路人给我捐助了一些钱,那个好心的司机出了一些钱,刚够火化春儿的费用。

我没有记住那辆肇事车的车牌,警察问了当时的目击者,都说没看清楚车牌。

警察告诉我,他们要好好查一查。有结果再通知我。

在老六房门口,父亲捧着骨灰盒,一直哭。他骂我没照顾好春儿。我青着脸没吱声。父亲手发抖,骨灰盒掉在地上,这是最便宜的骨灰坛子,摔在地上就碎了,春儿的骨灰撒在地上。

我在外边的地上找了一个装饮料的纸箱子,和父亲一起从地上把春儿的骨灰撮起来。她的骨灰和泥土混在一起,我分都分不开。我的泪水滴在骨灰里。

父亲说,别分了,人从土里来,回到土里去。

我跟父亲说,你也别回去了,家里也没人了,你就留下来,跟我在一起。我要报仇。

老六叹了一口气,你跟谁报仇啊?谁啊。

张德彪说,城里人怎么那么狠呢?人都挂上了拖那么老远,一头大象也拖死了。

老六说,城里也有好心人,那个司机不是?是我们乡下人,命不值钱。拖死一个是一个,拖死俩算一双。

那个晚上,我做了一件事情。我拎了一把钳子,一个人来到路边的电线杆下面,我要剪断电线。我剪断了电线,就会停电。可是我站在电线杆子底下时,又犹豫了。我想,我不应该这么做的。我如果剪断了电线,那个帮助我的出租车司机,还有捐钱给我的那些人,家里也可能会停电。我不知道谁是我的仇人,谁是我的朋友。

老六知道我想剪电线,说,你真是笨到家了,没人是你的仇人,是我们命不好,谁叫你是乡下人呢?你说,医生是你的仇人吗?那个轧你妹妹的人是吗?他害怕,还不得跑吗?轧了人谁不害怕呢?没有仇人。

我说,强暴春儿的人,个个是我的仇人。

老六说,警察不是在查吗?

我说,我等不及。

张德彪说,你别告了,慢,还花钱,而且准得输,你不如上访好了。

我听了张德彪的意见,决定上访。我写了好多状子,告收容所。我跑遍了公安局,信访办,政府,法院,检察院,人大,民政局,妇联,报社。。。。。。很多地方都接了我们的状子,但都没有很及时的消息。

我有一种非常不详的预感。

后来我发现有人跟踪我们。我加入了在城西头的信访村。这里有好几排简易房,有好几百人住在这里,他们都是专门来上访的专业上访户。我和父亲就在这里住下。他们告诉我,上访能不能得到的回音是说不准的,得看这案子的性质。我听了很失望。我是个悲观主义者。老六和张德彪也搬来这里住,因为这里便宜。

我和父亲开始了漫长的上访生涯。我们卖过水果,和老六收过废品,跟张德彪干过泥水,我还在旧货市场扛过家具,为的是挣一点钱维持生活。我发誓要为春儿报仇,因为我看见了她的心脏,看到它如何慢慢停止跳动。

第五章消失

我继续说。我们家经受的苦难。不是说所有苦难都堆到我们头上,而是有一根链条,把我们的命运锁在上面。苦难就像结在上面的果子,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个比一个更大。

我和父亲上访了几个月。我把我要说的事都写了下来,一共写了五副状子。我和父亲来到市信访办,把事情一说。那个接待我们的人是一个中年人,有四十六、七的样子,没有什么表情。人太多了,他很忙,一个接一个很快地登记处理。他说,你们把材料留下。我问什么时候有答复,他说,我们会尽快处理。

我们把状子递到公安局的时候,情况有所变化。他们很仔细地登记了我和我父亲的名字和事由,态度很和蔼。其中一个警察要我把收容所的事情好好在描述一下,我就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把我妹妹的遭遇直到她死,都说了一遍。

警察说,她的死跟收容所没关糸,是车祸。

我说,她是被收容所害死的。

警察说,我们不要轻易下这样的结论,我们慢慢查。

我说,你们可不能慢慢查,我等不了了,我要个说法。

警察看了我一眼,我说错了,我是说,我们会好好查。

。。。。。。走出来的时候,父亲说,他们会把这事儿办了吗?

我说,我不知道。

他说,衙门从来不会错的,错了怎么当衙门。

我们于是开始等待。过了十天,有人找我们去更详细在讲述情况,并安慰我们,说只要是事实,一定会查清的。可是一个月过去,没有任何消息,再也没人来找我们了。我和父亲又回去信访办打听。信访办换了一个女的,见到我们时有笑脸。但她说现在上访很多,案子都查不过来,不是不查,得花时间。我让她查对了一下,她说已经转到公安局了。反正没有消息。我很失望。

我们再去公安局问的时候,见到了上次接待我们的那个人,他认出了我们,这次对我们很粗鲁。他说,根本没有我们所说的事,全是瞎说。

我说,我们没有瞎说,我可以找人来作证。

他问,你找谁呢?

我说,一起被收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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