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英子又回到了犁子的身边，不过这回有点不热不冷。她依然经常找一些小家电，如电吹风，小录音机，walkman，电风扇，照相机之类的东西来给犁子修。修好了英子就拿去给人家，犁子从来不问她收了多少钱，也不问她要半分，只是英子就包了犁子的伙食费。宿舍里人多，他们开饭也不在宿舍里了，改在教室，有时候是校园里的树荫下。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小玉就要毕业了。老乡会搞了个送别会，犁子是主要组织者之一，因为这一届的老乡会的会长也毕业了，他带着那个肉感十足的女孩，去了那个女孩所在的县份。很少有人，特别是女生，分配回原来的县份，都跑到别的比较富一点的县里去了。犁子想，这就是为什么富县更富穷县更穷的原因，人才都流到富县那里去了。
组织送别会时犁子很卖力，也很有组织能力，老乡会会长见了，就推荐他为下一届老乡会的会长。在老乡们一致鼓舞下，在小玉鼓励的目光下，犁子接受了。
告别会是在毕业生离校的前一天晚上开的，很多县也都开老乡会，有的在教室里，有的在楼顶上，有的在草地上。犁子他们县在英语系教学楼的楼顶，老会长主持了上半部分的主持工作，就把下半部分交给犁子，表示着接班的意思了。大家吃着果子饼干，谈着友情说着爱情，犁子点名要几个低年纸的同学出来，分别给即将离去的老乡清唱歌曲，《送战友》、《祝你一路顺风》什么的，没有多少人心里有什么难过，倒是犁子的心里很难过。
后来是有人拿着一个小的录音机播放着舞曲，大家一起跳舞。犁子请小玉跳了一曲，很投入，完全地浸沉在靡靡之音之中。小玉的身材虽然不是很好，可是跳舞绝对是一流的，她的乐感很强，夏天的裙子飞旋着，把犁子带入一个迷离的世界。一曲终了，犁子遗憾地松开小玉的手。
当第二支舞曲响起的时候，和犁子同届的一个男生老乡请了小玉跳舞，小玉跟着进了舞场。犁子在旁边呆呆地看着小玉，这是一刻千斤的时候，不想这小子不解风情，抢了犁子的时间，犁子真想冲进去狠狠揍那男生一顿。一曲终了，小玉自觉不自觉地又回到了犁子的身旁。犁子拉起她的手，走到楼顶的栏杆边，两个人就在那里聊了起来。
犁子说他对毕业生的离开感到一种莫名的感伤，小玉就安慰他说，别这样，人生没有不散的宴席。她说人生真的很短，短到连自己都有一点惊诧，刚来的时候，看到这个破败的校园，不知如何才能度过三年的大学生活。转眼间，这三年就这样过去了，美好的大学生活就要结束了。说着说着，小玉也叹息一声，犁子看出她也在伤感。
小玉说人生太短了。人生的质量，是不看你活得多长时间的，而是看你生活的质量。快乐的生活一天，比你痛苦地活上三百年还有意义。她要犁子快乐些。
说话说，两人就自觉不自没地手牵手，走下楼来，走在校园里，走向了校园密林深处，那片他们曾经相聚的草地。
犁子问：“你真的要和刘大哥结婚吗？”
“是的。”小玉说。
“可是，我感觉你并不是十分的爱他。”
“你看错了，我很爱他。”
“凭我的感觉，我知道你并不爱他。”犁子坚定地说。
“你的感觉很正确吗？那你感觉我对你怎么样？”小玉的语句里明显地有一点埋怨。
犁子无话可说。只能吞吞吐吐地说：“我感觉……只是……”
“别说了。你有你的选择，我尊重你。”小玉继续说：“我妈的一生，给我了爱情和婚姻最好的启示。”
“你妈怎么啦？”
“我妈说过，嫁给一个自己很爱的男人，可能幸福一辈子，也可能是辛苦一辈子。嫁给一个很爱自己的男人，基本上可以确定，可以幸福一辈子。我妈就嫁给了一个她很爱的男人，结果是辛苦一辈子。”小玉说。
“你还真把你妈的话当真理！”
“不是的，我的体会也是这样子。犁子，我在家里有爸爸妈妈宠着，很少做家务。可是和你在一起，我为你做了很多的事情，有些事在家我从不来都没有做过，可是为了你，我心甘情愿地做了。我和刘海在一起，他又变成了我的跑腿，变成了我的服务员，我则变成了他的公主，他的女皇。”小玉说：“犁子，你和英子呢？你是她的主人呢？还是她的仆人？这一点很重要，它决定你今后是否幸福！”
犁子说：“没有，我是我，她是她，我们谁也不会是谁的什么。”
“可是一对爱人，一定有一个为着另外一个做着什么。”
“我们彼此都为对方做着一些有益的事情。”说这句话的时候，犁子怀疑它的真实性。
“祝福你，那你们以后肯定会很幸福。”小玉说。
大家就沉默了。
过了很久，犁子双手拥着小玉的双肩，他想把小玉揽入怀里，想再一次触及小玉的体温。可是，近在迟尺的小玉却双手擎在胸前，拒犁子在一寸之外。犁子也不强行，就这样坚持着过了很长的时间，犁子感觉好像是过了大约半个世纪，原来交叉抱住自己双肩不让犁子靠近的小玉的双手，放松了，它搭在了犁子的双肩上，又宽阔又结实的臂膀，小玉爱惜地抚摸着。犁子以为得呈了，搂着小玉腰肢的双手紧了紧，又想把她揽入怀里。然而，挡在犁子肩膀上的双手很有力：“不！我的身体只属于我的爱人！”
“难道你不爱我吗？”犁子急促地问。
“难道你爱我吗？”小玉反回答。
犁子沉默了。就这样，时间又过了一个世纪，夜已深，明天小玉就要踏上了新的征程。犁子理智地把手放下，左插进裤袋里，右手则搂着小玉的肩膀，小玉则交叉着双手挂在自己的双肩上，护住自己的前胸。在犁子的簇拥下，慢慢地迈开步子，回了女生宿舍。
第二天，犁子去送小玉上车，发现她的双眼红肿。刘海在忙上忙下搬运行旅，他已经把小玉的改派问题搞掂了，小玉将跟着他，去到他的那个县里去。
犁子则默默地和小玉站在一起。
犁子对小玉说：“别难过了，等你到了那边，安顿好之后，就给我来信，我会时常写信给你，如果有可能，我会去看你的。”
小玉抬起一双绝望的眼睛望着犁子：“犁子，请你原谅我的自私，请原谅我的绝情，我不会给你写信的，也不会让你去见我，你就当我是一阵风，在你曾经的生活里吹过，不留下丝毫的痕迹。请你忘掉我，不要去打扰我，我很自私，我希望和刘海有自己的空间……”小玉哽咽了。
犁子感到很难为情。小玉转背对着刘海，悄悄地落泪。犁子感觉到自己不能在这里了，否则小玉会失控，自己也会失控。他走过去，拍了拍刘海的肩膀，对他说：“姐夫，我表姐就交给你了。她对离开学校很伤感，都哭了。我想陪她，可是，我们老乡那边，我得去跟他们说声再见。表姐就交给你了，你要照顾好她。”
“没问题！”那家伙兴高采烈爽快地回答。
犁子默默地转身离去，他没有再过去和小玉告别，也没有去和老乡告别，他回了宿舍。在宿舍楼的三楼，他远远地看着那部车，看着那部即将带走他的爱的那部车，潸然泪下。
远远地，犁子看见小玉低着头站在那里，刘海走了过去，拥了拥她的双肩，递给她一张纸巾。小玉不停的擦着眼睛，很长很长的时间，那个男人，拥着小玉上了车，车在操场上打了个弯，出了校门，带走了犁子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