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松平众群情激昂之际,鸟居元忠突然大吼一声,接连喷出两口鲜血。他手中的碎玉棒停歇了下来,战歌声停歇了下来。但这是在战场,哪里容得半分的停歇。蜂屋贞次手下毫不留情,就在这个停歇的当口,大长锤奋力而出,金色的锤球严严实实击在了鸟居元忠停留在半空的碎玉棒上。
鸟居元忠虎口震裂,碎玉棒脱手飞出,划过一道弧线,正好砸到刚才还欢快地唱着战歌的足轻头上。那足轻登时被震得两眼发黑,头冒火星,双腿一软,瘫倒在了地上。
鸟居元忠的碎玉棒脱手,眼见蜂屋贞次即将攻出第二锤,赶忙拉了马缰向后疾退。一排旗本训练有素,手持长枪,挡在了鸟居元忠身前。鸟居元忠喘息着,满嘴都是他刚才喷出的血。
原先都还唱着战歌的松平众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他们目瞪口呆地注视着被旗本隔开的两人,都为刚才的变化感到吃惊,他们的心中都发出同样的疑问:刚才……刚才明明是鸟居元忠一直占着优势呀。
看着诸人的失望之颜,蜂屋贞次轻哼一声,缓解心中那不断涌起的不能言表的莫名情绪,这情绪就像在野草丛中腾生的火焰,不断地燃烧着,怎么扑都熄灭不了。这些人原本都是他的战友,旗本众是,鸟居元忠也是,而这战歌,当初也是为他而唱的,如今竟都变得如此遥远,如此遥不可及了。他想极力抑制这道欲燃欲烈的火焰。
也许是这情绪的缘故,蜂屋贞次在那排旗本面前收起大长锤,他伸手一指鸟居元忠,对着那一张张失望的面容说道:“就由我来告诉你们,为什么他会输。我向后退,并不是因为我的气劲不及鸟居元忠,而是为了借消气力。我每退一步,就借消一分他攻过来的气力。而他每进一步,就会多受一分他攻过来的反冲力。在气劲上,我们本就难分伯仲,在招式上我没有让过半步,这一来一回几十招下来,他终于抵不住那囤积已久的反冲力,喷出血来。”
蜂屋贞次嘴上不依不饶,心中却是感慨万千。鸟居元忠真是一员勇将,如果换作别人,早就虚脱退场了,而这两口鲜血在他的咽喉中不知逗留了多久,忍了多少回。
正当在场诸兵士在细细体会蜂屋贞次刚才的话语的时候,两只大手飞入场内,直取蜂屋贞次。蜂屋贞次急拉马缰,向后连退。战场中央飘出一道妖异的风,令人升起鸡皮疙瘩。只听在场诸兵士齐声惊呼“地狱风”三字,是平岩亲吉到了。
平岩亲吉本在左路听着战歌,连退敌兵,战得正欢。突听战歌嘎然而止,心知有变。回头一望,正瞧见鸟居元忠涂了胭脂般鲜红鲜红的大嘴巴对着自己,差点没有吓晕过去。当即舍下左路的敌人,扑到中阵来。
平岩亲吉一到,中阵的战士们又回复了先前的激昂之情,战歌声再次响起。但因为平岩亲吉就在身旁,浑身上下不断散发着一股妖味,这妖味贴身袅绕,诸兵士不觉全身五脏六腑收缩,唱出来的声调也不觉变尖了。平岩亲吉和蜂屋贞次齐齐皱眉,这还战歌吗?分明是明国的宦官大举入侵三河了。
平岩亲吉和蜂屋贞次很简单地互相用眼神打了下招呼,两道光影就展开缠斗。平岩亲吉冲天而起,两只手臂不断变幻着,伸缩着,从四面八方袭向蜂屋贞次。蜂屋贞次眉头紧锁,挥动大长锤,就像一根被折断的桅杆在汹涌澎湃的大海中漂流起伏。气浪不断在周围席卷翻滚,但始终拿不下这根折断的桅杆。
不知何时,观战的足轻们忘记了唱歌,忘记了喝彩,他们驻足而立,注视着这场鏖斗。
几个拆招下来,平岩亲吉已经在蜂屋贞次周围布下了许许多多的蜘蛛井,蜂屋贞次如桅杆般继续在大海中飘摇着,寻不到彼岸。
突然间,蜂屋贞次大喝一声,大长锤一柱擎天,闪出一道金芒,破入平岩亲吉层层密布的蜘蛛井之中,直袭平岩亲吉。平岩亲吉双臂收缩,全力护住布在空中的蜘蛛井,并不断结出新的,将大长锤层层缠绕。蜂屋贞次一踢马肚,坐下战马一声嘶叫,四蹄并起,向前猛冲。大长锤借着马力,再次破开蜘蛛井,向平岩亲吉直冲过去。一根桅杆,宛若突然有了生命,在怒海中乘风破浪。只是半丈的瞬息,战马就力竭得口吐白沫,痛苦不已,平岩亲吉嘴角一笑,心中悬着的石头正要落地,就在这放松的瞬间,蜂屋贞次一跃而起,飞离战马,大长锤再爆金光。众人尽皆骇然惊呼。
大长锤在前,蜂屋贞次在后,人锤合一,化作一道金色直线,朝着平岩亲吉怒冲而去。只见蜘蛛井在空中层层破裂,金色的锤头轰然砸在平岩亲吉的胸口中央,伴着惊恐万分的表情,平岩亲吉惨叫一声,向后弹飞而去。蜂屋贞次稳稳落在地上,大长锤的金光仍在若隐若现,映在他坚毅的脸庞上,就像一尊威严的金色佛像。一向宗信徒欢呼雀跃。
此刻松平众尽皆沉默。阵中夏目正吉、鸟居元忠、平岩亲吉三大主力先后被蜂屋贞次挫败,加上内藤正成在兄弟之争中受伤,如今阵中已无大将能与蜂屋贞次对峙了。
最前线的旗本众再次列成一排,挡住蜂屋贞次的前进之路。
平岩亲吉勉强支撑起身,单膝跪地,瞧着蜂屋贞次。鸟居元忠此刻也重新拾起碎玉棒,他用棒子撑着地面,满口腥味,意欲再战。
蜂屋贞次望着他们,眼角闪过一丝无奈,手中的大长锤还要和这两个伤者对战一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