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b工作室小说组――resfy
一切又要开始了。
也许是因为从小生活在这片杂木林里,每当黄昏来临之前,躺在那棵唯一,也是最高的乌桕树下,感觉时间和夕阳的余辉一同从眼前流走,静静感受归巢鸟虫的独特鸣叫和喧闹--这大概就是米习最为喜欢的事情了。如果能在夏末时候的傍晚,躺在木铜刺花瓣落满的林地上看看李给枚淀雀喂食,或者扯着绝对不着调的嗓子唱那首据说是从一个公国骑士那儿学来的查尔诺斯战歌实在是一种享受,尽管他实际上只有李一个朋友。
这个下午米习又是在比罗爱铺满厚厚落叶的松软土地上消耗过去的,他喜欢这片林子,从小就迷上了林子里的所有东西:浓密但不参天的杂木,隐藏在忧藤草茎上的耳獭,穿梭在只有他和李才知道的小路上的溪流,数不清的果子――尽管不是每种都让他们吃了就心旷神怡――和地茎块(现在他们已经不那么热钟于满林子挖那玩意儿了)。太多了,他靠在那棵巨大的乌桕树根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看着被乌桕五彩的叶子割碎的夕阳暖暖的贴在脸上,往往这时候是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止他继续这么荒废时间的,当然如果尖顶峰酒吧来了个游侠倒是能把他拉出这片林子,我是说,是的,要是米塔塞姆,也就是他的妈妈,站在林子口上让他回去吃个饭,帮忙把刚到的比可罗亚能源转接口或是修好的莫里计量仪给镇长丘依?格林老头(米习他们都这么叫他,尽管那老家伙本人并不是太乐意)和住在镇子口的莫妮卡思维司太太(她老是摆弄那柄号称是一个来自库尔达加半岛的刀角鹿骑士的重剑――至少米习每次去都是这样,真不晓得她怎么会有这么大力气)的时候,他还是会伸个懒腰听话的去做,只不过他要在乌桕树底下挣扎一阵子。
老实说他并不是很难看,事实上甚至可以算得上清秀――微微有些黑的瘦长的脸工整的双眼和嘴都让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成熟不少。唯一让他自己不满意的就是鼻子,我是说米习总觉得它应该更加挺拔修长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有些弯,他说这样看着阴险……但这世界本来就没有完美的东西,不过上天看来并没因为亏待了他的鼻子就在头发上放过米习,因为米塔塞姆不停抱怨她儿子那头稻草没少让她操过心。米习从小就没有换过他那身行头:旧旧的但是很干净的米色套头衫和明显宽大的背带工装裤,指不定哪只口袋里还藏着把扳手什么的。这大概就是机械师世家的典型特征,李经常会这么说,不过是带着一股无比羡慕的语调,说完了还要回味半天并不定期幻想自己也能有个机械师妈妈――而不是杂木林林场主爸爸,但这片林子也有让他偶尔不这么想的时候。
所以至少我们大致可以把米习归并到正常男孩一类中。
这里要谈论的不是他在这棵树下多么快乐,事实上尽管在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躺在这里发呆都是米习回忆的最多的一件事。但不能不说说克拉克镇子的情况,这是位于夏这块大陆中部查尔诺司公国较东边的一个小地方,这里的确很小,小到米习和李顿横穿镇子两头只用了一个下午,比较著名的是镇子东北边的尖顶峰,峰顶是公国最高的地方,骑士们在那里修了烽火台,只是由于长期的和平已经有很久没有士兵驻守了。这道山梁是这个小镇的一道天然屏障,它与小镇的地理位置共同作用使得这里的温度和湿度四季宜人,出产丰硕。但是这里离公国首府可应很远,公国的骑士团飞骑到这里都要四天五夜,只有一个象征性的地方行政机构――本镇的驿站。还有一面据说是公国骑士许多年前送来的国旗,标志着这里也是公国的领土。并且克拉克镇的人口只有两百人左右,即便算上所有牲口也凑不足五百张嘴,尽管如此镇子上的人们依然过着自己自足的平静而满足的日子。尖顶峰酒吧是镇子里最热闹的地方,男人们干完一天的活都会聚在这个山脚下的小酒馆里一直聊到太阳完全沉到地平线以下才动身回家,一般孩子们是不被允许日落以后还留在那儿的,此时往往只有三五个闲人或者是外乡的商人和行者仍然打着酒嗝和酒吧老板莫?贝尔曼小声说说胡话。米习有几次很走运的在那儿碰上了几个来自大陆西边的游侠,从他们那里知道了些有关精灵和矮人的事情,不过让他最为痴迷的就是那些零零碎碎的涉及到元素属性的传说,据说被元素之神承认的人――也就是法师――是能自由操纵元素之力的,但是游侠们知道的似乎不是很清楚,所以这方面概念米习也很迷糊,但这反而让他更加着迷。镇子上除了母亲和米习最亲近的应该就是李了,只是他对法师和元素倒不是特别感兴趣,每当米习描述他已经描述了千百遍的混合了风和火之力咒术猜想时,坐在一边给路拨水鼠喂刚摘的密驼树果子或者帮着父亲打理这片杂木林的李通常只会笑笑――相比这些,他更加喜欢听听那些外地的客商和旅人从大陆各地带来的传奇故事和奇异生物,或者说,他更喜欢自己去创造传奇。北边是一向不太老实的獭祭族聚集地,他们通常不太喜欢自己养活自己――吃光一处的肉就开始寻找另一块可以践踏的地方,如果遇到现成的物资并且抵抗力量属于较为弱小时他们一般会选择暴力(该族则将这种方式尊为生存的本能反应)手段获取并消耗。至少从他们由欧格拉(最北部的大陆)一路游猎到克拉克镇子这里沿途的不少村镇没少吃苦头,不过他们在这儿倒是收敛了许多。如果不是丘依老头的威信这地方应该比现在混乱的多。
“他就有能让那帮小毛崽子害怕的玩意儿”满嘴酒臭的巴利?马提尼也只有在这时候才会不顾他那个凶巴巴的老婆的眼色,炫耀似的冲围在他身边聚精会神的孩子们大声吼着,“我知道的,在我还是将军、将军、我是说将军的副手的勤务兵的日子我就、我、我就看过的!”然后他戏剧性的眨眨眼,喝下剩下的小半杯拉克拉特制果子酒,丢下两个铜子儿说一句“剩下的那个铜子记在我帐上。”就头也不回的跟在他不停唠叨着的老婆身后摇摇晃晃走出尖顶峰酒吧的大门,留下一帮子小孩抱怨没听到什么之类。
“他除了会吹牛还会什么啊。”李每次说到巴利时都一副鄙夷神色,还不忘从蓝的泛白的跑裤里抽出手做一个“小孩子”的鄙视手势,也就是这个时候,他那头苍黄的头发突然和袖珍的五官协调了许多。其实米习知道当年六岁的李是听的最认真的那个孩子。
当然这时候离黄昏也已经不远了,米习知道差不多该回去了
走过李的房子再过一段小水坝就是自己家那两间铁键草搭成的亮黄色的草屋了,通常这时候妈妈总会站在院子门口等着他,一手拿着洗的很干净的毛巾一手接过米习的包是她每天都要做的事。尽管脸上写满疲惫,可面对米习的时候总是极为温暖的笑容,直到看到他把脸擦的干干净净才满意的关好院子栅栏的门,同时还催促着他赶紧吃饭。而米习则会顺从的做好每件能让母亲快乐的事,他知道,妈妈真的很辛苦,作为镇子里唯一一个机械师,从事着这个对男人来说都很费力费神的职业,母亲承受的决不仅仅是劳累,但十年以来母亲手里从没有一件加工品出现过品质问题,在机械方面的过人天赋和明锐的直觉让她的加工品闪烁着一眼就能看出的,只有优等品独有的机械质感。尽管如此,一个镇子对加工品的消化能力还是有限的,所以基本上只要不碰上什么大的灾难,米习家的日子还是能凑合着过的。有的时候米习会恨父亲,那个不负责任的男人,但更多的时候米习会去不停的想象他的一切可能性,因为他对米习来说是个完全陌生的概念,十二年前父亲离开家的时候米习还没有出生。或者考虑父亲的长相比思索镇子里其他孩子给他的外号――“野孩子”更省力气。
每天早晨起床帮母亲整理店面要用的设备并匆匆吃好早饭,和李一起赶到学校。呆上大半天后,在回家的路上花点时间应付几个闲的无聊的同学的恶作剧;在杂货铺看看有没有新到的玩意儿;或者是在尖顶峰酒吧逗留一会儿,只要在太阳落山之前离开那儿就行;也可以直接选择和李在比罗爱杂木林呆到母亲的催促声响起。显然,今天他们也是这么打算的,李说杂木林的地麻菊居然提前了一个月出苞了。于是在送完两个计量仪后,他们兴奋的谈论着这种反常理的早熟并快速朝比罗爱走去。但是,今天,就是今天,也许这个选择并不算是个好主意。
如果
如果他们能在送货的路上多耽搁点儿时间。
如果他们在回家的路上更多的注意到与往常不同的安静,如果不是那片不合规律的地麻菊,也许刚刚迈进李家的时候(这比直接从杂木林正门进去要快很多,这些年他们都是这么走的)就不会那么惊讶――屋里挤了一圈人:丘依镇长似乎刚提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很头疼的问题,一圈子人都困惑地看着他,但是他们俩的突然闯入仍然吸引了几个人的目光。李很不屑的发现居然连巴利也在这里――他正斜叼着那个标志性的酒瓶不怀好意地瞟着他们。更让米习奇怪的是,从刚进屋开始就发现母亲也在这群人中――因为父亲的原因,除了不得已的送货,米塔塞姆夫人是不会参加什么集会的,此刻她也望向这边,眼神里似乎有一种很让人说不清的东西在跳。这种只有在她每次提起父亲的时候才有的眼神让米习不由的紧张了起来,而这时更多的与会者注意到了这对不速之客。刚才凝重严肃的气氛也有所缓和,只是他们只能傻呼呼的站在几十双目光的闪烁下不知所措。
丘依脸上的表情稍微停顿了一会儿,接着他快步向他们走来并且有意的挡住了两人的视线,而他那位有着一头油亮头发的私人助理快速的拉划了几下摊在桌上的文件。
“厄,你们,”丘依不停地搓动着双手,这迫使他们把目光从那堆文件转移到这为镇长老头身上,“你们回来拉,对了,罗(其实他是对李说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叫错了李的名字),你爸爸似乎向我提了,你应该记得今天下午在比罗爱有整整一片密驼树果子的采集任务等者你。对吧?”说这话的时候他微微转了转头,身后立刻有个声音附和了几声――尽管声音似乎从长时间缺水的嗓子里发出的。
“嘿!爸爸!”李向丘依身后探过头去,“你怎么也在?”
“我相信你也应该很乐意陪他一起完成吧?”镇长用一种根本不是试探的语气对米习说。满脸的皱纹似乎都因为笑容变的更深了。
米习什么都没说,拉了拉李的衣角就先向后门走去,他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他从来不信预感这种说法的,但他现在的确感觉到了,似乎有张网紧紧罩住了自己的心脏,突然的像被巨大的阻力控制了行动。他不愿意看到母亲的眼神,他知道,母亲还在那样看着他。他知道,母亲是多么希望那个男人能回来,多么希望那个是自己父亲的男人不要离开她,她的那种眼神让米习不敢往深想,事实上他也实在无法再往更进一步的层次想了,作为一个只有十一岁的孩子,他已经做到的早已经远远超过他应该做到的了,成熟对他来说更大意义上可能只是一次次的转变和挫折。不知不觉得经历一定程度覆盖了原本应该的单纯天真和无忧无虑。
“有趣,我还从来不知道爸爸能有资格参加这样的会议呢。”李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折了根铁键草左甩右晃。
在杂木林里的气氛的确要好过刚才的情况,米习停了下来,慢慢地呼吸着,接着他熟练的拐上了一条不算狭窄的路。
“不过连巴利都混进来了这会的档次立刻就下来了,对吧?”李跟在他后面也拐了上来,“不过应该是个挺重要的会议啊,要不你说干吗把我们支开呢?”
米习轻轻摸了摸乌桕树干上纹理细致的树皮,转身在最熟悉的位置上躺了下来,此时阳光还很强烈,再过大概两个钟头碎金子似的夕阳就会悄悄爬上他的脸颊了。于是他闭上眼睛静静等着这一刻的到来。
李绕到地麻菊地里采了一棵出苞最明显的枝条向米习走来:“怎么了,怎么从刚才就一直不说话?”他坐在米习身边把根地麻菊放好后,摆弄着那根铁键草。
“放心吧,肯定不是獭祭族准备来抢我们的肉了。”米习笑着说,“巴利说这阵子它们正忙着怀孕。”
“哈哈,虽然巴利很会吹牛,我相信他还是会说两句实话的。”李看了看闭着眼睛的米习,漫不经心的把手上的草丢到一边,也躺下了,“叶子已经开始变红了呢。”
米习没说话,他睁开眼睛,细细扫过头顶的乌桕树叶,外围的一圈已经变成了橙色,离红色不远了。
“又是一年了,对吧。”米习看着李笑着说,“你可是什么都没进步啊。”
“成熟了许多!我比去年成熟多了,只是比较内敛罢了。”李拍了手上的灰,“今年暑假过后还没来的及好好打理打理这里呢。”
一阵风缓缓跑过他们身边,轻轻碰了碰他们的头发和衣角。
“咱们这样荒废大好时光都有多少时候了?”李四下打量着这个属于他们的林子――尽管只有下午的一段时间是。
米习笑了,他根本不用回答,在最喜欢的地方用最舒服的姿势和最要好的朋友讨论最开心的事情。他希望能永远如此悠闲。
“你有没有想过毕业了要干什么?”
“不知道,”李皱皱眉头,这让他有点紧凑的五官都跟着皱了皱,“大概会继续读吧,反正读不读都一样,我一定会跟爸爸说要接过这片林子,你知道的。呃,你呢?不会也这么想吧,你好象比我还喜欢这里。”
“我想尽快帮我妈妈照看店里的事情,我其实更想当机械师。尽管我的确比你喜欢这里。”米习毫不掩饰对比罗爱杂木林的感情。
“恩,”李摸摸下巴,“那我管理林子的时候就收参观费,你肯定是回头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