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温打量着脚边头也不敢抬的宋齐丘,又用余光扫了一眼一旁垂着头不作声的徐知诰,知道已经敲打到位了,于是暗下里松了口气。
这死寂的厅中气氛,让习惯了闲散和随便的徐知谏甚是不舒服,他左右张顾了一番,开口道:“父亲。”
“嗯。你有什么要说的?”徐温心底里暗自感激这个儿子替他打破这个沉寂。
“扬州的兵变基本上都被二哥给平息了,您也决定让二哥代理润州和扬州的两处知政职务,依二哥的能耐,这个应该不是问题。”徐知谏一边斟酌着字句,一边慢条斯理地说道,“眼下里,还是找到三哥的遗体带回金陵入土为安才是。”
“朱谨已死,又有钱和朱友贞多方纠缠,你三哥的遗体,恐怕难保了。”徐温沉吟了一番,略略有些伤感,“我这个儿子不成器,从小被我宠溺坏了,到了这扬州,也是……也是咎由自取……”
“父亲不要这么说。”徐知诰适时开口,恭恭敬敬地劝慰,“三郎也不是您以为的那么不堪,只是……只是任性些罢了。您放心,知诰一定会尽心竭力,将三郎的遗体找回来,按照扬州知政的葬制,亲自护送回金陵安葬。”
“这般的逆子,就算回到金陵,也不能让他进祖坟,辱没我徐家的列祖列宗。你也不要去费心思寻找了,多用在政务上吧。”徐温长叹了一句,但是语调中隐隐有一丝不甘,言不由衷,恰恰是他最无奈的表现。徐知训虽然不济,甚至是辱没了家门,但是,终究是自己的骨血,若说不伤心,那是不可能的,毕竟死于非命。可是,他的作为,自己若是将他收入祖坟,自己在百姓中的威望也会大大的下降。孰重孰轻……难了他这个垂暮英雄,年纪大了,免得感情用事,不如忍痛作罢了。
“父亲,就算是父亲不愿意再看到三郎,您总要为母亲考虑。”徐知诰倒是耐心十足,“三郎再不济,也是母亲十月怀胎,辛苦生下来的骨肉。父亲不原谅他,总不能让母亲心里想儿子,却看不到最后一面吧。毕竟也分开了一年多了,母亲不说,并不代表心里不念叨。知诰这么做,既是为了父亲,也是为了母亲着想。”
徐温听了他这一番话,心里暖了起来。徐知诰虽然不是自己亲生的骨肉,却时时刻刻能体察自己内心底的难言之隐。
“是啊,二哥说的在理。父亲您总要考虑母亲的感情啊!”徐知谏也忍不住说道,“毕竟,他是母亲的第一个儿子啊。”
徐温沉吟了一下,去看徐知诰。
徐知诰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二郎,你也不要刻意去找,处理政务的时候,顺带着做就好了。”徐温委婉的表达自己的意思。
徐知诰显然明白他的言下之意,沉稳的应道:“父亲,我若是顺带做,怕是会误事。到底不尽心做,让三郎在未知的地方受苦,我于心不忍。知诰斗胆,想请父亲将知谏留下来给我做个帮手。”
徐知谏出乎意料,有些兴奋,但又怕徐温看出来,脸上的表情待笑不笑的,让北宫翟和映雪看的别扭。
徐温却好似与徐知诰有份天然的默契,捋了捋络腮的胡须,微然应道:“也好。知谏,你就留下来给你二哥打个下手吧。在润州和扬州,也好跟着你哥哥学着如何打理事务,把你那游手好闲的毛病给为父改改。”
“父亲的教诲,儿子记下了。”徐知谏惟恐脸上压不住的眉飞色舞让徐温看出来,忙低头谢道,“儿子一定努力的跟着二哥后面学。”
“你二哥,是为父最得意的儿子,也是吴国的股肱之臣。多跟他学着,没有坏处,以后到底用的着。”徐温的话外有话,别人听不出来,徐知诰却是了然于心的。
让徐知谏跟着自己留在润州和扬州,也是在自己意料之中的事情,所以,自己替徐温将不好说的话给说了出来。徐温在感激之余,显然还是对自己有所防备,这扬州和润州的知政之位迟早是徐知谏的,自己不过是个过渡的奴仆。管家的钥匙,终究是要交给主人的。
徐知诰在心里暗自感叹了一句,便一展平和的容颜:“知诰一定尽心竭力地照顾调教好六弟,请父亲放心。”
“行了,你们的家事处理的差不多了吧。”北宫翟终于没了耐心,插嘴道。
“北宫少侠……”徐知诰不等徐温作色起,连忙周旋,“关于贵派遗失宝剑的事情,徐某正在派人四处搜寻,若是能宽限几天,那是最好的了。还望北宫少侠……”
“哼!”北宫翟冷哼一声,斜着眼睛看着徐知诰,“若是换别人求我,我或许会答应。你来求么……那就不一定了。我们约定的是三天为期,现在已经超出了一天,我们尚且没有追究,你是不是有点得寸进尺了?”
徐知诰耐着性子温言道:“现在已然还没有线索,少侠若是硬逼,那么,也只能随少侠处置了。就怕是血洗了我扬州知政府,也找不回断水剑和凤凰琵琶,倒是少侠你们会落得被江湖上的人耻笑。少侠宽限了知诰,也就等于宽限了自己。这个道理,少侠不会不懂吧?”
北宫翟倒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微微怔了一下神,继而解嘲的笑道:“这么说,倒是我不如徐大人有见识了?”
徐知诰谦恭的一笑,不示弱的样子:“北宫少侠怕是有点误会。”
“你们这些官家,嘴里从来没有一句实在话。”北宫翟一边说,一边扫了一眼徐温,指桑骂槐道,“官越是做的高,越是喜欢口是心非,让别人猜着你们的意思来做事。反正累死人不偿命,有人不用,不是你们这些做官人的原则。我也懒得跟徐大人兜圈子,你让我等可以,但是,得给个具体的时限。不要跟有些人一样,绕来绕去的,跟人捉迷藏。”
徐温铁青着脸,不好动怒,若是动了怒,反而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断水剑现在应该是在朱友贞那里,从扬州到那里,最快也要半个月的来回。何况,那里的情况还不清楚,还要花时间寻找。所以,知诰不敢给北宫少侠订具体的日子。”徐知诰在脑子里转了一下,思索道,“不如这样,我派人与北宫少侠同往朱友贞那里,一同讨要,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