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张琴。”
“这个……”张会谋摸不着北。
徐知诰点头道:“去后堂寻了看看。”
张会谋应声去了,不多时,抱了张灵机琴进了门,放到了东华面前。一众人都盯着东华,等着她说话,不想她调了下琴弦,埋头拨响了一个音。
武将们立时都泄了气了,将脸转向了徐知诰。
徐知诰安之若素,也并不出言阻止,居然自得的阖上眸子细听起琴曲来。这或许就叫做默契,有些话或许并不好用文辞讲明。
东华纤长的手指时而轻挑慢捻,在琴划出优美的弧线,好象白伫,时而飞转狡糅,如同胡旋,琴声从涓涓缠绵,渐渐变得急转,浑沌低沉,忽又高伉,壮怀激烈。音调随着一次次类似徊波逐流的高上去,好象水蓄积到了极限,刹那间破堤崩涌而泻,冲破一切的样子。徐知诰听到这里,心里忽然一亮,猛得张开了眼睛。
也是与此同时,东华手下的乐曲也戛然止住了,这突然的停止,让在场的人因为惯性而觉得别扭。
“二小姐怎么不弹了?”张会谋更加不能理解东华的举动。
“大人明白就好了。”东华看着徐知诰眉头略微舒展的神情,欣慰的一笑,“想是有主意了。”
徐知诰沉吟了下,抬眼道:“王老将军。”
“属下在。”
“城里可有贯通城外水道的河流?”
“回大人,城中都是些小河,这个时节,水位并不高。”
“都汇入城外水道么?”
“大部分汇入。”
“传我命令,速速在城中征调草袋和沙土,我有大用。”
“大人可否明示?”王老将军依稀猜到了什么,却不敢肯定。
“事不密则害成。”徐知诰起身道,“我已经有主张了,你们只管去办。会谋,你随我轻骑出城。”
“现在城外都是敌军哨探,只怕大人的安全……”王老将军心下担忧不已,“还是多带些人马吧。”
“不妨事。大队人马出城,只怕更引人注意。”徐知诰摆手道,“有会谋在,无须担心。你们快去准备吧。”
将领们依序行礼,退了出去,屋里只剩下了三个人。
张会谋有些沉不住气了,紧走几步来到案前问徐知诰道:“主公此时出城,做何打算?”
“去看一下城外河道的走向,看看上游情形。”徐知诰一边解释,一边摘下了剑架上的佩剑,“你速去备马,我马上就来。”
张会谋了解了徐知诰的用心,抽身往门外去了。
徐知诰整好了衣装,系好掩日剑,方才想起东华还在一旁:“你远途劳顿了,先在府中歇息下,我回来派人护送你回州。”
“我不要回州,我想留下来。”
徐知诰一怔,继而婉言拒绝:“这里两军交战,刀剑不长眼,你留下来会出危险的。”
东华淡然的笑了笑,满是无畏无惧的样子:“如果我觉得畏惧,就不会来了。毕竟……”她不由得语嫣了,她该怎么解释自己的心境才好呢?
她知道两国的战事是不可避免的,也知道这次吴越国领军的最高统帅就是钱元。元从来没有独自领过兵,更没有直面自主作战过,一个没有被战火残酷洗礼过的统帅,即将面对一个久经沙场老谋深算的对手,胜算能有几分呢?她真的不知道,在州的日子,每每像一种煎熬,虽然天注定她是徐温的女儿,但是,天又让她爱上钱元。这莫非是一种玩笑。
她到这舒州来,明明知道不能起到什么作用,可是,总是觉得,只有在这里,看着纷飞的战火,感觉着曾经朝夕相伴的爱人,会收获到踏实的意味。于是,她毫不犹豫的来了。然而,没有曾想到,当她来到舒州,看着被团团围困的舒州城,见到一脸疲惫的徐知诰,她的那份想当然的踏实变得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这份想当然的踏实,变成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挣扎。她不想徐知诰输,更不想钱元输,她希望这场战争没有一个败者,现实却显然并不能如愿。
她偷偷离开州的时候,徐温正在丞相府规划战局和调遣部队,现在算来,后续的大军应该已经在往舒州来的路上了。她隐约意识到,这场战争,也许很快就会有结果了。谁胜谁负,只有天才能拿捏了。她只想,守在舒州,守候到结局出现的最后一刻。
“东华……”徐知诰看着她复杂的神情,“如果你一定要留在舒州,那么,跟紧在我身边。”
东华完全没有料到徐知诰这么快就妥协了,反倒是有些无措,湿了眼眶看着他。
“走吧。”徐知诰回避开她的眼神,侧过身往门口走去,“随我出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