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东华下去。”
“爹……”东华叫了一半,被徐知诰的眼神生生噎了回去。
“另外,把四公子给我叫来。”徐温看着副将领着东华往帐外而去,突然脱口道。
“是。”副将应了一声,出帐去了。
徐知诰当下跪倒,俯首贴地求道:“狼山之败,知诰身为左仆射,任人有误,招致大败,自知有罪,但罪在知诰一人,听凭父亲惩罚。四弟年轻,没有经验,任人虽然有不足,但是并无大的过失,请宽恕他一次。”
“宽恕与否不是你说了就算的。”徐温平了下气息,“你很聪明,自小心细如尘,知道我心里想的是什么,总是拣着我想听的话说。但是你既然身任左仆射,当知道,国事不容包庇,兵家成败,更不可能因为兄弟手足之情而草率从事。这不是你的原则,也不是你的本性。”
“父亲说的是,这么做的确不是知诰为人做事的原则,但是,知诰这么做只有一个原因。”徐知诰和盘托出,“四弟是父亲亲生的儿子。”
徐温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这句话说出来,是在说自己应当为了包亲生的儿子而徇私枉法么?是指责?还是用心良苦的牺牲呢?
“知诰贱命一条,当年若是没有父亲的收留,早已经难以在这个乱世苟活。无论父亲怎样看待知诰,怎样猜度知诰的心思,知诰都不想知道,也不会去着意。”徐知诰说话的语气中掺杂了一些别样的感伤,“知诰所能做的,就是尽力报答父亲的养育之恩,以尽孝道。这人世,没有什么情意更胜过父子血脉亲情,四弟虽然行事操切,但是为人并非不可救药。年纪轻,不免犯错,父亲不妨给他一次机会,好让他更好的历练。至于知诰,从小做错的事情不算少,挨的责罚也不算少,多一件少一件,从来都影响不到什么。毕竟将来继承父亲事业的人是知询,父亲怎么忍心在知询雪白的身家上抹上阴影,将来他如何服众呢?”
“因为这些,你就想把一切都担待了?”徐温几乎不敢相信徐知诰的表白,甚至觉得太过的不真实。
“是。”徐知诰毫不犹豫的答道,“父亲应当为知询的将来打算。”
父子二人正说着,徐知询从外面进来,看见徐温下拜行礼:“知询给父亲请安。”
徐温应了一声:“还不见过你二哥。”
“二哥。”徐知询微微敷衍地拱了下手,眼睛却根本没在徐知诰的脸上停留。
徐知诰却恭敬地弯腰还礼:“四弟。”
徐温的眉头紧紧的皱在了一起,他看着面前这个骄横倨傲的儿子,恨意叠生,言语不由得重了些许:“狼山的战况,你可知晓了?”
“早上就听说了。”徐知询得意洋洋地看着徐知诰,“彭彦章打了个大败仗,将我水军的精锐都毁在了钱元那小子的手上,自己也没脸回来领罪,自杀了。”
徐温闷着声音:“只是怎么简单么?”
“父亲不是想追究知询的过失吧?”徐知询似乎早有准备,回身冲着帐外大叫道,“把他给我带进来!”
不及徐温发话,陈汾被五花大绑地推了进来,徐知询一把搡了他一个踉跄摔在地上。
“四弟……”徐知诰预感着徐知询要做些惊世骇俗的举动,于是上前阻拦。
徐知询一把挡开了徐知诰,扬手拔出了长剑,就往陈汾的身上去刺。徐知诰奋不顾身挡在了前面,抬手抓住了徐知询执剑的手腕:“你要做什么?”
“我不过是满足某些人的愿望而已!”徐知询用力想甩脱徐知诰的手,咬牙狠狠地骂道,“某些人用人失察,保不住自己的人,就连别人的人也都看着碍眼,跑到父亲这里耍弄借刀杀人的伎俩,真是用心良苦啊!”
“知询!”
“你还不松手?借刀杀人我怕某些人累着!犯不着!”徐知询冲他吼道,“我亲自动手你该满意了吧!”
“都给我住手。”徐温忍无可忍,虎得站了起来,“还不把陈汾给我押出去!”
几个侍卫冲进来把已经面如土色瘫坐在地上的陈汾给拖了出去,徐知询挥着剑一边想要甩拖徐知诰的桎梏,一边大声叫骂:“谁让你们把他押出去的?徐知诰,你这个叫花子,在这里充什么好人,谁领你的情!谁领你的情――你留着陈汾,不就是想把我拉下来,你好乘机取而代之!我告诉你,你就是个叫花子,想要做徐家的主子?别做梦了!就是徐家的一只狗也比你尊贵的多!”
徐温拍案咆哮道:“给我住嘴!住嘴……”
徐知询拼尽力气甩了徐知诰一个趔趄,剑锋正好在徐知诰的手背上划出一条长长的口子,鲜红的血色立刻涌出了皮肤。不待徐知诰反应过来,徐知询的剑正抵在他的心口上,徐知询有些狂躁的笑道:“你狠!你狠得过剑么?我杀你,就好像杀一只狗一样!你不过就是我徐家看门的狗而已!既然你不安分,还要乱咬主人,还要你做什么……”
徐知询的话没说完,徐温手中的热茶便在他的羞愤交加的盛怒之下被兜头泼了过去,徐知询被茶水一烫,这才清醒了几分,将手里的剑用劲摔在地上,继而反身冲了出去。
徐温站在原地,端着茶碗的手不住的在发抖,就如同他不断发抖的心一样。这茶碗中原有的热水就好像他方才身体里鼎沸的热血,因为一时的盛怒被泼了出去,现在空了下来,一切在瞬间变得冰凉,彻骨的寒冷包围了他的浑身上下。
“父亲……”徐知诰看着徐温的脸色越发的煞白起来,不祥的感觉让他的呼吸几乎一窒。
徐温的喉咙口一紧,血气聚集上来,涌到了喉咙口,气息倒抽了一下,喉头一紧,一股咸咸的味道冲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