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成长的方式
刘云峰无奈的面对了现实的结果,套用哲学课上的道理来说,现实与理想之间的距离总是这样漫长。
摆在眼前的是两条路,要么甘心做个新时代的农民,认真的掌握科学技术作为新的农业生产力,新闻上一直这么鼓励农民的。要么,再花点小钱,学门手艺,可是学点什么呢?服装裁剪吗?农村青年的眼里对着再好的手艺做出来的活也带着鄙夷的眼神,而对那些粗烂机器加工的牛仔服却两眼发直的羡慕。父辈和爷爷辈的人们,一年能做几回衣服啊?赚点他们的钱,就跟要他们的命似的。这也不能怪他们,看看他们的收入就知道。一亩地能产700斤小麦,每斤小麦才4毛多钱,再去掉几十斤的公粮,化肥、农药等成本,试想一下就知道了中国农民的收入了。人口这么多,人均土地能有多少?中国农民怎么办的想法,一直困扰了刘云峰很长时间。有段时间里,那个一直复读了3个高三的同学李浩然都称呼刘云峰为刘总理。一个高三下来,刘云峰就跟李浩然说,你爸今年三亩地的收入又没了。所以,高中同学聚会的时候,李浩然就有了三亩地的外号。
一个秋天,一个冬天,刘云峰口袋里的零花钱最多的时候是10块钱,就这还不是一张的,还是n张小票组成的。不过,即使这样,刘云峰口袋里也没有空过。母亲不忍心看着一个小伙子的口袋里空着,时不时的塞几块给他。但是,家里的境况只能是这样,这样的境况也不是一家两家,所以,也不算丢人。最多就是打牌的时候,脸皮厚一点,最后是大家的脸皮都一起厚一点,结果是每次打牌就成了打土豪了,他们称这个为共产主义聚会。
过完年之后,刘云峰已经决定要离开农村了。这个决定实际上早在辍学之前的一个月就已经很成熟了,甚至连目的地都已经规划好了。
年初四,刘云峰就到了小学同学高阁家。高阁家境比刘云峰家还差一些,所以,高阁小学毕业后,初中没有考上,在家游荡了三年。刘云峰考上高中那年,高阁就南下去了上海,在建筑队里当了一个小工。后来才得知,去了上海找不到工作,后来在火车上认识一个一样命运的兄弟,投奔了那个兄弟在苏州的一个亲戚。那个亲戚是在建筑队当大工的,所以他们俩就当了小工。
因为那个时候,通讯远没有现在这么发达,手机就是那个时候军用步话机,电话嘛,只是在乡派出所里见过,电视电影里见过而已。至于写信,那就更别指望了。刘云峰还算是每年能给家里写两三封信的人物,高阁离家的时候,家里千叮咛万嘱咐的一定要写信回家一定要写信回家,即使这样,这孩子还是到了上海下了火车,就在火车站附近的邮局里,用一个烟盒纸给家写了一封信。那也是他在外给家里写的唯一一封信,一直到他后来和他亲弟弟被小流氓捅死在上海滩。信上就写了三个字:我到了。
初六的一大早,刘云峰走了。
裴吾醉了,三年的高中在以后的时间里算不上难忘,但在高中毕业的间隙里,还是人生成年里第一件大事。青春无罪,所以恋爱也无罪。搞不懂老师为什么对同学之间的爱慕之情那么紧张,难道他们没有年轻过?裴吾经常说,他那纯洁的感情就是被高中的老师给亲手扼杀了,所以他对高中的老师没有什么好感。
其实,多数的男同学都是第一次喝酒,全部的女同学肯定都是第一次喝酒。老师并不鼓励这样的场合一定要喝酒,但是,老师每年学生毕业的时候都是大喝特喝的。其实,喝酒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大家都有着一段未来叵测的又纯洁懵懂的恋情。毕业之后,来自各个城乡的不是分散到各地继续读书,就是远走他乡,下一次的聚会,往往都是留在了信纸上。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每个班都会有一支相对的班花,而对班花的单恋又是多数男生的专利。校花太遥远,班花总是比较实际一些。裴吾班里的班花跟裴吾是一个镇上的,因为学校不是很好,所以镇上考取这个中学的同学很少。于是,裴吾就有了一个接近班花的先天优势,毕竟每周到县里来往的路上他们都是一起的。相互照应是全中国人民的优秀品德,班花的父母更是对这个看的很重,毕竟是女孩子,父母自然是多上一些心。而这个任务自然就落在了裴吾的身上,而且还得到了班花父母的特许。裴吾在想,这个世界还真是不公平,人长的已经很漂亮了,连名字都那么好听。班花叫婷婷,准确的说,是叫盖婷婷。
毕业聚会的时候,班上所有同学全齐了,大家本来计划是在教室里,按照传统习惯把课桌围成一圈,茶话会似的。一半同学都提议不在教室里,教室里受到老师的约束太多了,不能随意,另一半也纷纷赞成。最后的地方选择在县中心中国银行对面的酒店里进行。选择这个地方,开始大家都反对,因为这个饭店是班上女生牛莉家开的。这样以来,就等于摆脱了老师的约束,却又受到家长的看管了,与其这样,还不如教室呢。牛莉只说了一句父母去海南了,结果就有全体反对改为全体赞成。班长起来说话,餐费原计划不变,每人15元。牛莉说,只收取成本,加工费都不要。全体再次沸腾,随即旋风似的撤离了教室。
24个男生12个女生,关于怎么分配的问题有了异议,三桌,两桌男生,一桌女生,简单的小学三年级数学题,却为难住了一群高三毕业生。因为根本就没有人提这个意见。最后的意见绝对独特,估计全国也没有见过。裴吾说,那就把桌子都撤了,大家就在地上吃,就跟玩丢手绢似的。惊讶之后,不过也实在想不出更好的主意,就勉强赞成通过了。于是,那天牛莉家的饭店除了这群孩子,就没有外人进来过。第二天,全县城都知道了这群学生在饭店里坐在地上吃起来了。
裴吾坐下之后,才发现婷婷并没有坐在他身边,却坐在了班长身边。班长这次高考也砸锅了,婷婷学习成绩本来就很差,所以连复读的打算都没有,家里已经托人在县城服装厂找好工作了。至于班长,老子是县土管局的一个科长,复读是肯定的。不过,班长的成绩滑落速度可与跳水有的一比,高考前一个月的模拟考试还是非常好的,但是高考的成绩却排在尾巴上了。裴吾四周张望了一圈,除了牛莉来回端菜之外,其他女生似乎都已经有依靠了。而牛莉,除了名字跟女生似的,其他就没有跟女生有亲戚的地方。所以,裴吾醉了。
其实,大多数男生都醉了。
午饭延续到了晚上,这样的夜晚通常都是不眠的夜晚。除了2个家在县城的女生回家之外,其他的都留在了酒店里,牛莉也把酒店里的空调调到最大。同学之间相互醉朦朦的聊着未来未知的前程,几对地下恋情也在角落里静悄悄的对望着。裴吾被尿憋醒的时候,看见了婷婷的手已经被班长握在手里,顿时尿意全无了。
夏天闷躁的夜晚,扫落了所有的心情。裴吾把力气全用在打蚊子上了。
一个月后,裴吾跟婷婷乘坐同一辆去县城的公共汽车。裴吾知道婷婷已经在县城服装厂上班了,车上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下了车,婷婷跟裴吾一起去买转往省城的长途汽车票,裴吾要在省城转火车到苏州读那个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的大学报道。等车的时候,裴吾问婷婷几点上班?婷婷说,今天休息,厂子一个月休息一天。裴吾心悬了起来,磕磕巴巴的问,那你今天来县城做什么?裴吾首先想到了班长。婷婷扭过头,轻轻地说,来送你。裴吾惊诧又兴奋的搓动着车票,头上渗出一层细密密的汗珠,使劲咽了一口,却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婷婷眼睛红了,盯着远处来往门口。
婷婷说,后天,你就是大学生了,大学毕业之后你……你还回来家乡吗?裴吾苦笑了笑,什么大学生,不就是个破大专嘛。婷婷立即反对说,大专也是大学呀,咱镇上今年一共才有3个考上大学的,你也其中之一呀。大学毕业之后,你有什么计划?婷婷接着问。裴吾心里一直在想着毕业聚会那天班长拉着婷婷的手,心里失落里带着希翼的问,你希望我回来吗?婷婷认真的说,你应该会留在城市里的,听说那个城市很美很美,人间天堂呀。裴吾感到很迷惘,他对那个城市是那么的陌生,感受不到任何熟悉的感觉。尽管课本上有一些关于那个城市很美的描述,可他却感到陌生的恐惧。裴吾说,谁知道呢,希望是这样的吧。
临上车的一刻,婷婷拿出一个折成千纸鹤的粉红色的信塞到裴吾手里说,上车之后再看。说完,脸一红,转身跑了出去。裴吾还没反应过来,莫名的喊,婷婷……婷婷……
自从李伟达等几个同学纷纷走了之后,钱克就四处游荡在所在的城市大街小巷,跟那些既没有考上大学也没有工作和复读的同学们组织牌局。一个夏天一个秋天下来,倒是把原本不熟练的各种扑克牌和麻将的打法都熟练了。身体的重量也增加了10斤,整天惹的正在读高二的弟弟羡慕的要死要活。父母整天忙着来回去广东倒腾衣服,也没有时间管他,所以他也就放羊了。家里的录像带跟小山似的堆在床头,秋天的时候,凑个牌局是那么的难,唯一能做的就是没有白天没有黑夜的看录像。偶尔还能弄到一两本裸露两点的片子看看,这样的片子总是被他反反复复看个十几遍才会还给人家。
钱克突然感到是那么的寂寞,能寂寞到独自一个人跑到郊区的山上帮农民收拾地里的活计。即使累的腰酸腿疼的,他也感到莫大的愉快。
在秋天即将结束的时候,他才知道他一直帮着干活那家人家还有一个漂亮的女儿。那也是一次偶然机会,钱克才见到。闲聊之中,他才知道,她叫米亦然,大专毕业之后在郊区一个初中做代课老师,算是编外的,跟民办教师差不多。不过,米依然已经23岁了,而钱克才18岁。不过,在钱克的眼里,六七岁的差距不算什么,重要的是钱克喜欢跟她聊天。至少,这个秋末,他不再寂寞了。
于是,家里床头那一大堆录像带都消失了,家里的自行车却忙起来了。每天一大早,钱克就骑车赶往米依然所在的初中,天黑的时候才回家。
米依然在学校是教植物的,课程不多,也算悠闲。悠闲之余,显然接受了这个热情的大男生,所以在米依然的宿舍里,经常看见门口坐着钱克。米依然上课的时候,钱克就在看书,米依然有很多书,有专业的,也有文学,也有琼瑶席绢的爱情小说,偶尔还有几本武侠小说。米依然下课的时候,钱克就跟她天南地北的海聊,仿佛有说不完的话题。偶尔,也会各自安静的看书。
钱克经常看见米依然因为爱情小说里的主人公的悲情掉泪,钱克还能给予很多安慰。米依然也会与钱克聊聊有关古龙的小说人物。
两人都对《平凡的世界》里孙少安的命运有太多的话题,每次说到这里的时候,钱克仿佛能在米依然的眼睛看见一种异样的东西。米依然有时候也会很认真的看看钱克,只是都在钱克认真的读书的时候。钱克能感觉到那种眼神经过自己身边的时候,他并不奢望更多,这样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等学校里开始研究钱克的时候,秋天已经结束了。
钱克在拿到入伍通知书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是往米依然学校里赶,没有理由,就是想第一时间让米亦然知道。米依然接过来,一看是去云南,笑着说,好远的地方啊。钱克问,你去过吗?米依然笑着说,我哪有去过那么远的地方啊,我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我读大学的城市,距离这里也不过几百里地。接着说,听说那地方贩毒的很多,很危险,你可千万别吸毒贩毒呀。钱克觉得她的微笑是那么的迷人,轻松的说,我是陆军,又不是武警,没有危险。米依然说,也对,晚上我请你,算是为你送行吧。钱克开心的说,好啊,等我回家看家的时候,给你带点……带点……带点你喜欢的东西。米依然说,带点什么?你知道我喜欢什么吗?钱克说,我知道你喜欢琼瑶席绢的小说。米依然哈哈大笑,说,这又不是云南特产。看见钱克为难的样子,米依然就说,那就给我带束鲜花回来吧,听说那里特产鲜花。钱克毫不犹豫的说,好!没问题,到时候我给你带一大束玫瑰花!米依然一愣,笑着说,好啊好啊!
就在学校里众多是非口水争辩钱克和米依然之间关系定义的时候,钱克随着新兵的队伍也走了。学校里多半口水认为是一种非感情关系,小半人认为是一种莫名的感情关系。对于这些无聊的争辩,随着钱克的消失也慢慢地消失了。米依然,依然还是在教着一遍又一遍重复性的固定内容,无所谓就是同样的内容一年四遍而已,她管着四个班的课。
红花纷纷、锣鼓震天响,欢送新兵的人群在组织下搞的热火朝天。
钱克跟弟弟调皮了几下之后,四周眷顾了一下,就上了车。他并没有指望着除了父母之外,还有谁会来送他,可还是感到一阵阵的失落。他以为会有意外,不过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少数几个独生子跟父母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感染着离别的人群,而那个时候多数的孩子都不是独生子,不是有哥哥姐姐就是有弟弟妹妹,尽管计划生育已经进行了很多年,但是并不是那么彻底的执行过。
火车启动的时候,钱克突然从人群中隐约的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心跳刹那之间加速三倍。因为没有看见对方的面孔,所以钱克不能肯定是不是她。钱克这个时候才突然发觉,这么久了,自己甚至还没有留意过她穿过什么样子的衣服,自己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了她的眼睛上了。刚才的身影是穿着粉红色的衣服,她有没有穿过粉红色的衣服?肯定不是这两天新买的,这是可以完全肯定的。她有?她没有?一路上,钱克就这样跟电影里傻子撕花瓣似的抽取着扑克牌。单数是她有,双数是她没有。
一路上,单数出现过741次,双数出现过864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