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胜慌忙入得王宫,来得大殿之处,只见大王与诸位将军大夫正在议事。后胜趋入齐王田建身前,行礼道:“大王,后胜有负所托,秦国决议背盟,置兄弟之大义而不顾也。王贲即刻攻城,临淄恐将亡也。”
齐王脸色苍白,唏嘘道:“寡人无德,齐立百三十九年,亡於秦手。”
后胜道:“非大王之错,乃秦之强也,连年征战,兼并不断,六国非其敌也。”
齐王幽幽叹息道:“初,齐灭桀宋,并燕地,何当强也,与秦并称东西。而后乐毅难下,齐唯余即墨,君王被逐,而齐所以中落。王辱於楚,而亡於楚,齐复何望?而田单北驱燕,国方复存。而后一蹶不振,寡人无力回天。”
后胜泪水直流,道:“魏、燕与楚,皆我仇也,齐国空虚,何以抗衡?故和秦交好,以牵掣仇国也。大王,恐齐早亡,何待今日。”
此时,便听剑履声急促而来,一少年将军慌忙入殿,大声道:“大王,秦军三十万已合围临淄,王贲铁骑已入正门,田詹将军率部死战。”
齐王田建心下一惊,脸色霎时更加苍白,慌忙问道:“战况如何,即墨援军来否。”
少年将军正色道:“临淄危殆,恐不保也,王贲自作先锋,秦军如同虎狼,我等勉力应战。大王,五国既灭,惟恐齐国步入后尘。大王一子,乃齐之储君,应当选用心腹,微在民间,等待复国之日。”
齐王叹息一声,道:“也是,秦国能容田氏之大族,未必能容王族。城渐危殆,我等应另做打算。田市少将军,你与寡人皆为同族,又与太子情同手足,但求你能保护太子,他日复我齐国。”
少年将军道:“齐可灭国,人心不灭,待到他日,我与太子必定卷土重来。”
少将军便急忙下殿,去寻太子,与太子混入百姓之中。
后胜知道齐王恐惧,说道:“大王,臣之富贵,皆为王赐,此危难之时,后胜愿与大王共同进退。”
诸位大夫也同声道:“大王请放心,臣等甘心为大王死。”
齐王泪水直流,颤声道:“秦王暴戾,我等为人俘虏,恐命坎坷不已。”
后胜道:“大王,可记卧薪尝胆之勾践者,三千越甲并灭吴之事?我已派人选取美人一个,待城破之时献与秦王赢政,但求保命要紧。秦王迷恋美人,自然沉溺其乐,而后天下分崩离析,大王将起。若大王於臣下皆死於秦,美人则刺秦,为齐复仇。臣之食客,曾暗说燕太子丹派荆柯刺秦,而今,又选美人刺客,步其后尘。”
齐王田建欢喜道:“善,寡人有卿之谋,在於危殆之中。”
有一大夫正色道:“大王,秦暴戾也,若行不义,当自毙也。余等齐之首脑,秦王岂能放任诸位活命,一天不除,他便无安枕之心。”
后胜大声道:“国之将灭,人有何欢,寄人篱下,孚若死已。城破之日,亡期不远。但君父之仇岂容戴天,而刺杀秦王,鱼死网破,方才有瞑目於黄泉。”
齐王泣道:“齐灭,活我者秦,亡我者秦,寡人生而秦王活,寡人死而秦亦亡也,非寡人惧死,乃寡人能有日复国。诸有忠心,日后当协寡人在起。”
后胜大哭,助齐王悲,又道:“大王,臣等不惧死,但与大王荣辱。我之今日,全是大王恩赐,我之明日,甘愿喋血。”
齐王悔之,可惜晚已。
初,后胜鼓惑齐王入朝,即墨大夫闻之,见齐王道:“齐地方四千里,带甲数百万。夫三晋大夫皆不便秦,而在阿、鄄之间者百数;王收而与之百万人之众,使收三晋之故地,即临晋之关可以入矣。鄢郢大夫不欲为秦,而在城南下者百数,王收而与之百万之师,使收楚故地,即武关可以入矣。如此,则齐威可立,秦国可亡,岂特保其国家而已哉!”
齐王不听,今沦如此。
王宫之人,皆掩袖哭泣,而王之更甚,其之哀戚,让人唏嘘。
这时,吕端携带一个美丽绝伦的女人上殿,拜见大王。
美人有倾城之容,冰绡轻著,柔纱微微笼住诱人的身躯,玉肌凝华。项带珍珠宝链,腕有紫色铃铛。凝眸含秋水之意,笑靥有春华之韵。凌波微转,一尘不染,秀而不艳,美而不媚。姿色动人,让人心荡。
后胜与齐王看得痴了,那想甚么城破於旦夕之事,只顾欣赏她的美色了。
吕端大声道:“大王,相国,卑鄙野人前来拜见。”
后胜问道:“果然美丽绝伦,人间佳秀,但不知姓名何?”
美人前来一步,微微欠身,柔声道:“妾姓姜氏,名萦,乃卫国人也。”
后胜微微点头,又问道:“卿为齐王而宁死乎?刺杀之事,汝胜任否?”
姜萦冷声道:“姜萦之父少槐为秦之洛阳人,家传夜明珠四颗,秦王贪心宝贝,而父宁死不献,自刎之后,将明珠藏随葬。想不到秦王掘我父亲之墓,又治姜家连坐之罪,姜萦与姊伶两人逃脱,其余八十人,尽被诛戮。我与秦国有不共戴天之仇,自然想找机会报仇。而姜萦姊姜伶为吕公所救,已为卫王之妻,而姜萦只想杀了嬴政,以慰先考之灵。”
齐王道:“寡人活命,卿便亲近秦王,寡人亡命,卿便取他性命。”
姜萦微微点头,道:“大王请宽心,姜萦决计不辜负大王之期望。”
齐王拍手道:“很好,很好,秦与寡人俱在,一亡则一没,鱼死而网破。”
姜萦冷笑,她自然知道怎么去做,因为这是接近仇人的唯一机会。
美人刺秦,到底是怎样的缠绵悱恻与凄怆呢?
姜萦微微一欠身,道:“姜萦愿为大王舞剑。”
齐王已忘危殆,看着姜萦美色诱人,口水直流,不觉拍手笑道:“善,美人身形轻巧,剑舞得也一定非凡。”
姜萦取过身边侍卫的长剑,便翩翩起舞,身形美妙,让人心仪。冰绡微转,剑随凌波,或而轻柔,或而凝沉。
众人都看得痴了,想不到世间居然有如此的美人,剑法也一样巧秀。
田詹很落魄,秦国的军队太过勇猛,齐人根本没有半点招架之力。田詹不想做一个懦夫,即使是死,也要战死。
他仰天长笑,纵马拦截在王贲身前,大喝道:“秦将,敢与我独斗否?”
王贲哈哈大笑,道:“王贲奉陪,天下之大,没人是我的对手。”
田詹心下大惊,问道:“君是秦国大将军王贲?早闻听王将军膂力过人,天下无敌,今日田詹有幸请教,死而无憾。”
王贲神色倨傲,不将田詹放在心下,只是将长枪一横,大声道:“田将军,三合之内,你非我之敌手。”
田詹将自家的双戟合在一起,冷声道:“王将军,但请策马过来。”
王贲傲然,用枪尖微微刺想马臀,马一惊厥,便风驰电掣一般冲向田詹的战骑。倏忽之间,王贲长枪快若闪电,直刺田詹咽喉要害,想是田詹不及防备,竟被一枪刺到。枪口一挺,鲜血崩出。田詹颓然摔在马下。
田詹只觉咽喉疼痛万分,心中明白自家即刻死命,但见王贲神色镇定自若,口里便哈哈大笑道:“一合而已,我命呜呼,王将军果然厉害,田某人委实不如。”说罢,大吐一口鲜血,便合眼死去。
齐国军队眼见主将殒命,军心大乱,不等秦军来攻,便自相践踏,死伤不计其数。王贲在领骑兵乘乱攻击,很快便将齐军杀溃。
但王贲又是叹息,与如此不堪一击的军队交手,又怎能尽兴。
而蒙恬大军三十万也攻破另外两座城门,与齐军进行混战,一时间杀声震天。
十五万军队,但经一役,亡有十之六七,余者皆降秦国。
而王贲与蒙恬则用重兵将王宫围个水泄不通。
王贲与蒙恬领三千步卒进入王宫,直入大殿之中,与齐王相对。
王贲眼见后胜猥琐的模样,哈哈大笑道:“大相国,别来无恙,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
后胜叹息道:“余为阶下囚,汝为殿上客,还有甚么好说的。要杀要剐,但从君意。王将军,果然真是非比寻常。”
王贲傲然道:“我不杀你,但有人会杀你,我会让你痛快的去死,但国君不会让你这么容易就死去的。”
后胜冷笑一声,道:“余为卑鄙之人,自然死不足惜。”
齐王颓然的跪在大殿之中,痛哭道:“寡人不德,国之亡而无力拯救,有愧先主苦心经营。”然后起身,来到蒙恬身前,沉声道:“秦每亡一国,寡人便奉一贺礼,今日齐亡,寡人依旧奉上一礼,以贺秦王灭寡人之齐也。”
蒙恬微微一笑,道:“不知是甚么礼物,大王已经送秦一齐,还要送甚么?”
齐王心下悲戚,想不到蒙恬如此揶揄,如今已是亡国之君,自然被人嘲弄了。他指着姜萦说道:“寡人所献之礼,乃为天下第一的美人,倾城倾国。”
蒙恬与王贲便看姜萦容貌,果然姿容曼妙,非寻常的女人。
蒙恬道:“大王一定花费不少心思,如此美人,天下少有。”
王贲冷声道:“用一美人来换上一条性命,果然是一个好想法。”
姜萦冷笑一声,道:“王将军,既灭大齐,小女子自然要贺喜将军。我为将军舞剑为何?”
王贲大笑一声,道:“那好,我倒要见识美人的剑法了。”
姜萦微启朱唇:“将军,那你可要看好了,我若是失手,不小心碰到将军,但请不要见怪。”
王贲便不做声,他心下一奇,看这美人到底要做甚么。
姜萦见王贲腰间有一把配剑,便将他的剑拔了出来,口里说道:“将军的剑果然锐利,小女子就用将军的剑了。”
姜萦身子微微一纵,越在半空,剑法轻灵,但随身形转动,极为飘逸。
蒙恬脱口赞道:“妙极,飘若浮云,剑法超然脱俗,委实绝妙。”
姜萦嫣然一笑,而身形飘忽,剑刃倏分,蒙恬只觉鬓发乱飞,惊怔之下,向后退去。原来,姜萦出手极快,便在蒙恬说话之间,出剑将他头发割下一绺。王贲眼见蒙恬险遭暗算,便要纵上前去,与姜萦一斗高下。想不到,便在转念之间,就见姜萦的剑指向在他的咽喉,他正要躲闪,但觉咽喉透过一丝凉意,便知不妙,那剑已顶在咽喉之上。王贲以为自家必死无疑,便苦笑一声,想不到大秦最骁勇的将军,居然死在一个柔弱的姑娘手里,而这个姑娘的剑术委实高超,出手之快,令人匪夷所思。
姜萦将剑一撤,叹息一声,将剑丢弃在大殿之外。
王贲冷笑道:“为甚么不杀我,你一剑下去,我必死无疑。”
姜萦淡然一笑,道:“王将军,小女子的剑已抵你的咽喉,但你却不动声色,想天下之人,几人有如此胆量。我不杀你与蒙将军,是不想教齐王为此受到连累。我若杀你们,易如反掌,百万雄兵,我也未必放在眼里。”
王贲冷声道:“我真不想把你献给君王,既然秦国最是骁勇的两位将军都成了你的手下败将,若是刺杀秦王,岂不容易?”
王贲此言一出,后胜与齐王都是胆战心惊,姜萦如此胡闹,如何在入秦宫殿?王贲如何会将功夫如许出奇的女子带给秦君?
就听姜萦微笑,道:“将军,你想错了,我不会杀秦王的,只要保我大王无事,姜萦甘心献身秦君,决计不会让秦君伤到半点皮毛。”
王贲冷冷道:“我如何相信你,恐怕美人心如蛇蝎,我王贲担待不起。”
姜萦冷哼一声,道:“小女子是齐王的贺礼,是齐国献给秦国的礼物,你只须将我带给秦王便可以了。其余的事,你最好少管,否则,对你没有好结果。”
王贲想了想,道:“如此说来,我倒要亲自护送美人去咸阳了。”
姜萦回眸一笑,道:“将军如此识得时务,甚好不过,但求将军不要为难大王与相国大人。”
王贲冷冷看了后胜一眼,道:“既灭临淄,后胜为俘,当为秦王亲自惩戒,在下无权处理,但请姑娘放心。”
姜萦嫣然笑道:“很好,我自会向君王求情。”
王贲道:“蒙将军,齐地尚有残余军队,但请将军攻略。我领十万军队归咸阳复命,遗二十万军队与将军,任凭蒙将军调遣。攻克临淄,蒙将军当立首攻,我自然会向君王禀报。”
蒙恬谢之,但见姜萦神色之中略带忧伤,自家也稍微伤感。
姜萦便不言语,只是冷冷地看了看王贲。口中忽然吟哦:“伊人心忧,君之踌躇,西路荒长,人岂堪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