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婶到堂屋换水,对正在地上转磨的田璋笑着说道:“进去看看你儿子吧,看你那猴急样!我过西屋看看。”
“真的?是个小子?!”田璋差点没蹦起来。
“骟了就成假的了。算你小子娶了个好媳妇,又给你添了个带鸡鸡的。”快婶打趣他。
田璋顾不上和快婶斗嘴,急步走进里屋,看见妻子正用手指轻轻抚弄婴儿的略有些湿漉的毛绒绒的胎发。他轻步走到炕前,望着妻子没有血色的憔悴的面容,一股爱怜和歉疚的复杂感情蓦然攫住了这个血气方刚的男子汉,他感到对不起爱妻。结婚快十年了,他没有为她做过一件像样的衣服,没有让她过一天宽心日子。她要拉扯两个孩子,操持家务,还要给镇上的光棍汉们缝缝补补、洗洗涮涮,赚俩零钱贴补家用。每逢年节做点差样的吃食,她总是尽着公婆、丈夫、孩子吃,自己很少吃一口。她心地善良,经常把精打细算省下来的一点粮食和几件旧衣服接济镇上的孤寡老人和比自家更艰难的人家。如今,为了生这个孩子,又让她遭了这么大的罪!想着,田璋这个血性汉子眼睛不禁有些潮潮的。他声音发涩地对妻子说:
“毓芳,苦了你了。”
金毓芳看见丈夫这样,心里也是热热的,,但当着婆婆的面她不好表露什么,只是笑着说:“你哪像三个孩子的爹呀!也不怕妈笑你。快看看儿子吧!这回称你的心了。”
吴慧敏也笑着说:“他说了这么一句便宜话你就受不住了?他除了每天上上班,给家里干事么活了?说真格的,这个家没有他可以,没有你这个好媳妇可不行。老田家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娶了一房好媳妇,镇子里谁不夸啊!要不是怕折了你的寿,让他给你磕个头你也受得!”说着,动了真情,竟撩起衣襟擦起眼泪来。
金毓芳听婆婆说出这么掏心窝子的话来,心口一热,眼泪再也憋不住,顺着面颊滴滴答答掉在粗布枕头上。她哽咽着说:“妈,您快别说了。还不是您二老疼我,逞着我,待我比亲闺女还好。只盼您二老结结实实的,咱一家子和和美美过日子,我累点儿算什么。”
婆媳俩这么一说心里话,再陪上点女人的眼泪,可把田璋闹了个站不是,坐不是,劝不是,不劝还不是。他瞧瞧这个,又看看那个:
“这,这是哪儿和哪儿呀?大喜的事怎么哭起来了?”
一句话提醒了做母亲的。吴慧敏忙说:
“真是的,女人就是没出息,说哭就哭。毓芳,快别哭了。刚生产完,看哭坏了眼睛,都怨妈惹你伤心。”说着,上前替媳妇擦眼泪。
“妈,我不是伤心,我是高兴!”
“知道,我知道,孩子。”吴慧敏轻轻拍拍媳妇的手,吩咐儿子:“璋子,在这陪陪你媳妇,可不许吵她。我去把你快婶好的鸡汤热热,让她喝两口好好睡一觉。”
“哎!”田璋脆脆地答应。
吴慧敏又撩起衣襟擦擦眼睛,出去了。
剩下小两口一时间相对无语。还是金毓芳先开言,悄声说道:
“璋,妈不是让你给我磕头吗?怎么不磕?”
“真磕?你不怕折寿?”
“我不信那个。眼前先占点便宜再说。”
“那我可磕了?”田璋佯装着要跪。
“磕吧。”金毓芳一脸庄重样。
田璋的双膝向下一弯就要跪:“真磕啦?”
看着丈夫的忠厚样子,金毓芳又爱又怜,“扑哧”一乐,说:“快起来吧,傻瓜,谁让你真磕啦,人家是试试你嘛!”
田璋一下子站直了,“我说嘛,你哪儿能这么办那!不过,说真的,真让我磕,我也心甘情愿,就是有点抹不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