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蓉儿正要将鸡撕开,我忽然感觉身后有人。刚想转身就听到身后有人说道:“撕作三份,鸡屁股给我。”我们急忙回头,只见说话的是个乞丐。这人一张长方脸,颏下微须,粗手大脚,身上衣服东一块西一块的打满了补钉,却洗得干干净净,手里拿着一根绿竹杖,莹碧如玉,背上负着个朱红漆的大葫芦,脸上一副馋涎欲滴的模样,神情猴急。我看到此人不由想起北丐洪七公。我们两人尚未回答,他已大马金刀的坐在我们对面,取过背上葫芦,拔开塞子,酒香四溢。他骨嘟骨嘟的喝了几口,把葫芦递给我,道:“娃娃,你喝。”我接过那葫芦道:“多谢前辈。”说完拿起葫芦猛灌一口道:“好酒。”然后把葫芦还给了那乞丐,那乞丐接过葫芦看着我笑了笑,然后向蓉儿道:“女娃娃,你喝不喝?”
蓉儿摇了摇头,突然见他握住葫芦的右手只有四根手指,一根食指齐掌而缺,心中一凛,想起了他父亲黄药师说起九指神丐之事,见他望着自己手中的肥鸡,喉头一动一动,口吞馋诞,心里暗笑,当下撕下半只,果然连着鸡屁股一起给了他。
那乞丐大喜,夹手夺过,风卷残云的吃得干干净净,一面吃,一面不住赞美:“妙极,妙极,连我叫化祖宗,也整治不出这般了不起的叫化鸡。”蓉儿微微一笑,把手里剩下的半边鸡也递给了他。那乞丐谦道:“那怎么成?你们两个娃娃自己还没吃。”他口中客气,却早伸手接过,片刻间又吃得只剩几根鸡骨。他拍了拍肚皮,叫道:“肚皮啊肚皮,这样好吃的鸡,很少下过肚吧?”蓉儿噗哧一笑,说道:“小女子偶尔烧得叫化鸡一只,得入叫化祖宗的肚子里,也算是它的荣幸。”那乞丐哈哈大笑,说道:“你这女娃子乖得很。”从怀里摸出几枚金镖来,说道:“昨儿见到有几个人打架,其中有一个可阔气得紧,放的镖儿居然金光闪闪。老叫化顺手牵镖,就给他牵了过来。这枚金镖里面是破铜烂铁,镖外撑场面,镀的倒是真金。娃娃,你拿去玩儿,没钱使之时,倒也可换得七钱八钱银子。”说着便递给我。我摇头不接,说道:“我们不缺这些银子,再说我们和前辈今日相见也算是缘分,就当我们孝敬前辈您的。”那乞丐搔头道:“这可难啦,我老叫化向人讨些残羹冷饭,倒也不妨,今日却吃了你们两个娃娃这样一只好鸡,受了这样一个天大恩惠,无以报答。这……这……”我笑道:“小小一只鸡算甚么恩惠?不瞒您说,这只鸡也是我们偷来的的。”蓉儿笑道:“我们是顺手牵鸡,你老人家再来顺口吃鸡,大家得个‘顺’字。”那乞丐哈哈大笑,道:“你们两个娃娃挺有意思,可合了我脾胃啦。来,你们有甚么心愿,说给我听听。”
我连忙摇摇头。蓉儿却道:“这叫化鸡也算不了甚么,我还有几样拿手小菜,倒要请您品评品评。咱们一起到前面市镇去好不好?”那乞丐大喜,叫道:“妙极!妙极!”我看着洪七公问道:“您老贵姓?”那乞丐道:“我姓洪,排行第七,你们两个娃娃叫我七公罢。”我和蓉儿听他说姓洪,心道:“果然是他。”我们三人向西而行,来到临安城外的一个市镇,投了客店。蓉儿道:“我去买作料,你爷儿俩歇一阵子吧。”我说道:“蓉儿快去快回。”洪七公望着蓉儿的背影,笑眯眯的道:“她是你的小媳妇儿罢?”我笑道:“七公莫要瞎说,我倒是想娶蓉儿,可是没找到人帮我提亲呀。”洪七公呵呵大笑,眯着眼靠在椅上打起盹来。我出了门来找了个店小二道:“小二哥,麻烦你帮我去趟临安城帮我找个人。”店小二道:“客官你吩咐。”于是我把酒楼的地址和大哥的样貌详细说了一遍,给了他赏钱,便让他去了。
过了大半个时辰,蓉儿才买菜回来。我连忙上前道:“蓉儿还是我下厨吧。”蓉儿笑着道:“今日我下厨,羽哥哥等着品尝吧。”说完自己走进了厨房。过小半个时辰,洪七公打个呵欠,嗅了两嗅,叫道:“香得古怪!那是甚么菜?”伸长了脖子,不住向厨房探头探脑的张望。我见他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不禁暗暗好笑。
厨房里香气阵阵喷出,蓉儿却始终没有露面。洪七公搔耳摸腮,坐下站起,站起坐下,好不难熬,向我道:“我就是这个馋嘴的臭毛病,一想到吃,就甚么也都忘了。”接着伸出那只剩四指的右掌,说道:“古人说:‘食指大动’,真是一点也不错。我只要见到或是闻到奇珍异味,右手的食指就会跳个不住。有一次为了贪吃,误了一件大事,我一发狠,一刀将指头给砍了……”说到这里,蓉儿笑盈盈的托了一只木盘出来,放在桌上,盘中三碗白米饭,一只酒杯,另有两大碗菜肴。我只觉得甜香扑鼻,说不出的舒服受用,蓉儿看着我道:“羽哥哥我的厨艺怎么样,比你的不差吧。”我笑着说:“蓉儿的厨艺好的没话说。”洪七公听完我们的对话看着我道:“没成想你小子也会做菜。”我笑着说道:“七公,常言道凡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我会做菜也很正常嘛!”洪七公道:“那有时间做给我尝尝。”我道:“来日方长,七公放心有机会的,不过现在先品尝蓉儿的佳作。”洪七公道:“好好好,我先尝尝蓉儿的手艺。”说完洪七公抓起筷子便夹了两条牛肉条,送入口中,只觉满嘴鲜美,绝非寻常牛肉,每咀嚼一下,便有一次不同滋味。洪七公惊喜交集,细看之下,原来每条牛肉都是由四条小肉条拼成。洪七公闭了眼辨别滋味,道:“嗯,一条是羊羔坐臀,一条是小猪耳朵,一条是小牛腰子,还有一条……还有一条……”蓉儿抿嘴笑道:“猜得出算你厉害……”她一言甫毕,洪七公叫道:“是獐腿肉加免肉揉在一起。”蓉儿拍手赞道:“好本事,好本事。”洪七公道:“肉只五种,但猪羊混咬是一般滋味,獐牛同嚼又是一般滋味,一共有几般变化,我可算不出了。”蓉儿微笑道:“若是次序的变化不计,那么只有二十五变,合五五梅花之数,又因肉条形如笛子,因此这道菜有个名目,叫做‘玉笛谁家听落梅’。这‘谁家’两字,也有考人一考的意思。七公你考中了,是吃客中的状元。”我尝了尝觉得异常鲜美不由对蓉儿竖起了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