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手表,我该赴宴去了。然而令我意想不到的是,柳莺县代县长陈炳斋,竟将饭局摆到了名闻遐迩的小白楼。
说起小白楼,我早有耳闻,却因它的特殊和高贵而无缘亲近。它在世人的眼里,始终笼罩着一层神秘的面纱。从外观上看,这是一幢再普通不过的三层楼建筑,挂着“柳莺县贵宾招待所”的金字招牌。一楼是接待厅,并设有带厢房的餐厅。所有餐桌餐椅,都是清一色的名贵红木。二楼是休闲娱乐场所,桑拿房设有进口的双人蒸气式冲浪浴缸,以及俯仰起卧可调控的按摩床;卡拉ok厅除双人舞池外,还设有情调酒吧。三楼是雅致的高级客房,均为双人床,浴室可淋浴也可干蒸,舒适而方便。尤其是总统套房,更令人叹为观止。小白楼的女服务员,个个天生丽质。那身材、那肤色、那气质、那风度,让每一位光临此地的客人都为之倾倒。她们柔声细语,呼吸如兰,站在客人的面前,总是闪着亮亮的黑眼睛,露着甜甜的笑容。凡来此“忘我工作,快乐健身”的客人,俱是一些高官、巨贾,寻常人等是无缘涉足其间的。
在小白楼的“柳莺坊”厢房,陈炳斋礼貌而热情地接待了我。坐陪的除了有县办公室主任关筱雪,还特地请来了柳莺县公安局长狄青山。在他的面前,我不免感到有些尴尬。在柳莺县看守所的审讯室里,就是这位公安局长,曾跟市局的探长黄仲岳一块提审过我。当时见他老是阴沉着脸,所以没敢问他的称谓,今日方知竟然是柳莺县的公安局长。此刻,他装做不认识我,也许是为了不让我觉得难堪吧!但是他的脸色,依然还是那么阴沉。其他几个人,都是一些滥竽充数的小公务员,尽管也热热闹闹地递了名片,我却一个也没记住。望着满桌丰盛的菜肴,我简直难以相信这是在接待一位记者。此时,我大有“一跃龙门,身价百倍”之感。
“桑记者,”陈炳斋打着官腔说道,“你来柳莺县三、四天了,我因为工作繁忙,恐有接待不周,请你见谅。听关主任说,你这次来柳莺县,还是为了前任县长的事。我可以这么说,白芸同志曾经是党的一位好干部。她在任期间,也做过一些有利于党、有利于人民的事情。但是,由于她在成绩面前沾沾自喜,以至于放松了思想改造,终于个人主义恶性膨胀,走上了犯罪的道路,最后自绝于党和人民。”
我不卑不亢地问道:“陈代县长的一番话,是否可以理解为,我应该按照这个思路去进行采访?”
陈炳斋笑了笑,说:“柳莺县是一个大县,足以跟一些县级市相蓖美。由于它的特殊性和重要性,每年我们都要接待很多记者。但是,我们从来没有限制记者的正当采访,更没有告诉他们什么应该写,什么不应该写。”
“陈代县长,”我用一种很随意的样子问道,“听说……”
关筱雪在一旁打断了我的话头,插嘴说:“你别老是代县长代县长的,我听着怎么那么别扭!”
陈炳斋听罢忍不住哈哈大笑,说:“这有什么可别扭的?我本来就是个代理县长嘛!桑记者,请你接着刚才的话说。”
我说道:“听说小白楼的名声不太好,你在这里宴请我,不会招来闲话吧?”
陈炳斋一副认真的样子说:“有这么一句俗话,叫做‘人正不怕影斜’。做为一名柳莺县的县长,在贵宾招待所接待贵宾,很正常嘛!”
我笑了笑,却仍然咬住话题,不动声色地说道:“据说,曾经有人往凤凰市纪委写匿名信,揭露小白楼是个集金钱、美酒与性为一体的藏污纳垢之处。凤凰市纪委将匿名信批示给柳莺县纪委,要求尽快调查清楚。可是,调查归调查,小白楼照常经营,高档轿车照样来来往往。后来,听说凤凰市纪委书记顾成俭追问调查情况,柳莺县委书记魏钟源才亲自带着纪委书记,去凤凰市纪委汇报调查结果。”
“你说的那个纪委书记,就是我。”陈炳斋不等我将话说完,便抢过了话头,“桑记者,写匿名信的人说,凡在此处的消费者,均为公款。就连桑那房的小姐,陪唱陪喝陪桑拿陪过夜的小费,也不必客人自己掏腰包。你说领导同志在这里请客吃饭,花的是公款,这是对的。可要说连请小姐的花销也在公款里出,那就是望风扑影了。再说,贵宾招待所从来就不养小姐,那简直是无稽之谈!”
“桑记者,”关筱雪说道,“县政府为了搞活经济,减轻财政负担,已经将小白楼承包出去了。”
狄青山一口闷了一盅酒,说:“小白楼的承包人贾大傻,干得还不错。据我们县公安局调查,到目前为止,还没发现他有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儿。”
陈炳斋说道:“桑记者,咱们不谈小白楼了。说说你在采访过程中,对柳莺县有什么要求吧!”
我不加思索地说:“我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尽量提供方便,并保证被采访人的安全。”
陈炳斋点点头,说:“为采访提供方便,你找关主任;保证被采访人的安全,你找狄局长。他们两个人,随叫随到,完全彻底地为你服务。”
关筱雪和狄青山很给陈炳斋面子,他们立即举起酒杯,表示革命工作责无旁贷,大有与我风雨同舟的决心。
“狄局长,”我趁机问道,“往肥吧院里扔砖头的事件,不知调查得怎么样了?”
狄青山说:“在柳莺县的地界上,曾经闹过几次这样的邪性事儿,我动用了全部警力,也没有查出个子卯寅丑。你们城里人不了解农村,类似这种灵异怪事儿,时有发生。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往往公安局都弄不清的事情,跳大神的却能搞明白,你说他娘的怪不怪?”说着,他自我解嘲地哈哈一笑,又闷了一盅酒,“你是记者,见多识广,闹鬼闹神的事儿,你说该信不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