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气息,强烈的刺激了秋林的肺腑,他有些想呕吐。干哕了几下,却什么也吐不出来。他又猛吸了两大口屋内的空气,将那种怪异的味道压了下去。
这时,秋林发现棺材的四角,有几个突出的螺丝钉,它们钉得很浅,只是象征性的按在那里。也就是说,棺材还未合上。秋林这才想起刚进屋时姐姐问他是不是要看父亲一面的意思了。他当时没有明白过来,回答说不了。
此刻他突然有了一种强烈的愿望,想看一看里面这个给予自己生命的男人安静的躺着时,是怎样的一幅姿态。他鼓起勇气,掀开了棺盖板。
他只是看了一眼,便又迅速的合上了棺盖板。
那是怎样的一张苍老而丑陋的老年男人的脸啊!看到他,很容易让人心生悲哀和恐惧,对于生命终点步步逼近的恐惧。秋林明白那是尸变后的结果,尸体浮肿变形了。他想尽量去美化一下父亲在他脑中留下的印象,可是,他办不到。一闭上眼睛,棺盖里的那张狰狞的老脸就会在他周围晃。他有些害怕了。同时又有些生气了。姐姐不是很有钱吗?为什么不给父亲弄一个殡仪馆的冷藏的棺材?(秋林不知道,在当时那个时候,他所在的那个小县城的殡仪馆里,还没有这种设备。)他怨恨着,畏惧着,各种不良的心绪交织着,让他很不舒服,他要摆脱这种心灵的折磨。
他冲出了屋子。
村庄在已经进入了梦乡。他一个人走在村中的大路上,细细地品味着秋风中隐杂的霜气。不同的院落中,传来了黑狗白狗黄狗们的狂吠声。不知是哪一个被狗的叫声打断了美梦的人,扔出了木棍或者扫帚之类的东西,打在狗子身上,引发一阵狗子呜咽的哀叫。一只狗子的哀叫,引发了群狗的惊惧,它们瞬时间的同时选择了噤声。在四处都是人,但是四处都不见人影的村庄里,独自行走,这空旷的寂静,突然间,让秋林有了一种孤独感。多年未回的村庄,并不欢迎他这个熟悉的陌生人。他有一种被遗弃的感觉。落叶归根!自己这片树叶下落时,却发现自己飘到了树根边的溪流里……一股凄凉感涌上心头。他迫切地需要一个温暖的怀抱。就在此刻,他想到了阿婵!神使鬼差般的跟着感觉走,向意识里阿婵的家门口摸去……
在紧挨着的几个院子门口,他分别试探着推了推,开头的几家,都紧闭着院子门,在最后的一个,也是最简陋的一个院子门口。他站定了。这是他的最后的希望了。
伸出手,轻轻的用手指戳了戳,门松动了,一道巴掌大的门缝为他敞开了。
原来,一切是这样的简单啊。就在此刻,他想进去的想法变得并不强烈了。他并没有想好面对着阿婵时自己该说什么。难道像阿q一样,见到吴妈时直奔主题的就只剩下一句话:我想和你睡觉?!
安慰她,向她忏悔,没有必要。男女间的事情,没有谁对谁错,有的只是聚聚散散分分合合。秋林并不觉得自己亏欠阿婵什么。即使是在吃饭时他装作无意的问询阿婵的情况,听人介绍她如何如何命苦,年纪轻轻就死了丈夫时,他也没有什么大的触动。死了男人,再找一个吗,很正常的。至于农村人脑海中至今还残留的那一点点封建伦理道德思想,理他作甚?人是为自己活着的。活自己的生活,留下话题让他们闲扯吧。无事可做的人最喜欢闲扯蛋!蛋蛋连蛋蛋,话题一串串……新蛋最终会被更新的蛋蛋挤碎!
他犹豫着是否继续,将裂缝扩大。在他定下心最后欲退步转身时,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一旦这样做,就会和这帮村子里的人没有什么区别时,他嘲笑起自己了。走了一圈难道还没有摆脱这种思想的禁锢?!他突然有了一种既来之则安之的坦然了。他很大方的把自己的双手,放在院子木门扶手环上,就像是进入自家大门一样的推门进去了。门轴转动,发出的吱呀声,惊动着院子里的树叶,哗哗作响……一抬头,他愣住了,阿婵披着单薄的衣衫,从里间走出,站在了月光下……
我是不是来晚了?我是不是让人久等了……
天亮之前,秋林回到了灵堂,他搬过一张靠椅,双脚翘在棺材上,草草的补了一个回笼觉。他太累了
姐姐叫醒他时,脸上不悦的神情,闪动了一下随即就被她理性的压制住了。秋林的姿势,是对父亲的一种侮辱。他把自己的双脚,变相的翘在了父亲的身上。
“算了吧,他也是够累的了,一个晚上啊。”一想到这,秋月的脸色柔和了。她的脸上充满了疼怜。秋林接受了他的关怀,没有抵触,这样会使大家的心情都好受些,在配合上,也不会出现纠葛。
吃过早饭,返回灵堂时,秋林看见棺木上的螺丝钉都已经钉进去了。屋里有八个年轻人,姐姐说这是抬棺木的。
走出院子前,姐姐让秋林套上了一件白色的粗布丧服,并将一根白色的旗幡交到了他的手上。秋林知道这是他的任务,也是父母日夜操劳弄出自己的最终目的。从院子到墓地的这一段距离,他将打着这幅送灵的旗幡。所有的人,都将视这个旗幡的运动而运动。他只有在这一刻,才具备指挥百十号人,让他们听命于自己的机会。当然,这里面也包括秋月。昨天,秋林还未即将拥有这个权利而激动,但是,现在,自己真正的拥有了这个权利之后,他突然发现,这也是一种拖累。旗幡不轻啊,举着它不是一件轻松活。
院子外聚集了许多人,都是来送葬的。
姐姐拉着秋林在几个穿着体面的人的面前站定。通过介绍秋林知道了对方原来是县里有关部门的头头,还有的甚至是远在秋林居住的那个城市的,秋林所在的大公司的头头,他们都是姐姐业务上的关系户。官都不小啊,有好几个甚至是县处级的。秋林对这些人都不是很感冒,草草的应付了下就退了回来。他们官位再大,和自己有什么关系。秋林从来都没有想过要通过他们,为自己谋求一个一官半职的。
幡子有点重,举了一会秋林就觉得有些吃不消了。他用眼睛瞅了秋月两眼,示意她快些启程。秋月却装作没看见,继续和那几个领导寒暄着。秋林有些恼了,他想扔下幡子走人,但是还是忍住了。他觉得自己不能上秋月的当,让自己背上那个大逆不道的罪名。自己已经忍了这么久,这点气还是受了吧。一江水都喝了,难道一口水都喝不下?!
人都是容易妥协的,秋林也不例外。
唢呐声响起时,送葬的队伍终于出发了。原来,秋月是在等县长。县长来了,她才命令队伍出发。她的面子真大啊!秋林即使想堵住耳朵,还是止不住这种话往自己的耳朵里面钻。
秋月越有用越证明秋林是废材!
秋林走在队伍的最前面。队伍启程时,天已经不早了。地上开始感受到太阳的压力,炎热在迅速地增长。秋林不明白为什么要等这么久才走。难道县长不来了,死人都要押后吗?!秋林全身被厚重的白棉布丧服包裹着,全身的汗出不去,热得出奇。他想走快点但是却不能,在他旁边撒纸钱的人不紧不慢的迈着步子,压着队伍行进的速度。乐队的哀乐和女人们的干嚎声在旷野中回荡着。秋林知道他们如此卖力不是冲着父亲的为人,而是冲着姐姐的钱袋子去的。这让他觉得荒谬:原来所有的人都是在表演!这场戏的导演不是父亲而是秋月。父亲只是一个可以发挥最后的利用价值的道具。至于主教是谁,无关紧要了。再优秀的演员也必须跟随着导演的指挥棒转。没有意思啊,这里是她的舞台,就留下她一个人自导自演吧!
送葬的人很多。于父亲的葬礼相比,当年母亲的葬礼实在是太寒酸了点啊!送葬的人群中,秋林看到阿婵了。她在冲着自己笑。但是,秋林并没有做出特别的回应,只是冷冷地在她的身上停留了几秒钟就将目光转向了其他地方。阿婵今天的打扮也太显眼了,有些太‘出众’了,娇艳得很。但是这种娇艳和今天的场合太不合拍了,她的表现像一个不识眼色的傻丫头,脸上的娇艳和心中难以掩饰的喜悦,和今天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秋林有些后悔昨晚的事情了。听到她说她是为了能再见到自己才嫁到这个村子的感动此刻经过一夜的蒸发已经荡然无存了。秋林只想快点走,离开这个地方,这里已经没有什么让他可留恋的东西了。
即便是第一次真正的进入阿婵的身体时残留的新鲜感,随着后来的反复进入,也变得陈旧了。陈旧,对,对于女人的身体的阅读,他已经能够在很短的时间内,把新鲜感变为陈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