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第三节课课间休息时,林逸威神秘的把苏晓叫到教学楼下的花坛旁边,“晚上一起参加聚会好吗”林逸威的脸上写着只有在他面前才有的不安,看来是几番思量之后才做的决定。
“今天四姐回来了,玩的开心点”苏晓微笑着说完转身往教学楼走去,他自己都感觉到自己的微笑缺少诚意。
“小小……”林逸威在他身后轻轻唤了一声,有一丝无奈夹杂着感伤。
苏晓在台阶上停下脚步,僵持了几秒钟,林逸威没有再出声,他头也不回地上楼去了。
自从上次谈美丽闹了一场之后,林逸威和苏晓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这种变化是一股暗涌的潜流,只有苏晓和林逸威自己才能感觉的到。上学下学,苏晓骑着那辆新买的与林逸威同一款式的山地车独来独往。在林逸威面前,苏晓不再那么任性了,也不皮了,多了一份让林逸威如芒在背的客气。唯一没有改变的就是他们还是时常在一起吃午饭,林逸威知道这只是一种表象,如果两个班长之间搞得太僵,对高一.三班来说无疑是一个灾难。林逸威隐隐感觉到,他们两个人的关系正在渐行渐远,也许用不了多久就会形同陌路。
上第四节课的时候,同桌杨小春神情诡异地在苏晓耳边小声说:“接到邀请了吗?今晚威子在‘燕来春’给谈美丽过生日。”
苏晓不置可否的咧了一下嘴唇,自己的决定何等聪明,他想都不敢想象那种尴尬的场面,让他情何以堪。
一堂课苏晓都处在思绪错乱之中,讲台上的数学老师都讲了些什么,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只看到一个模糊的光点在他眼前晃动。直到他眼前的光点从一个变成两个,变成一群时,他才醒过神来,是放学了。
“老大,今天一定不醉不归”那是刘东风的声音,苏晓觉得很刺耳,像是说给他听的。
一群男生女生众星捧月般的拥着林逸威往外走,苏晓感到那道目光一直在他身上缠绕,直到在走廊窗户里消失。
“苏晓,还不走”学习委员李旭走到苏晓桌前,“神气什么?一群流氓习气的瘪三”李旭颇为不屑地望着窗外说。
苏晓收拾好书包,跟李旭一起往外走,“你怎么没去?”
“我才不去呢,跟他们在一起,我觉得恶心。”
李旭的话让苏晓不自觉地扭头端详了一下身边这个与自己一般高的男生,同学们给李旭起了个绰号叫‘小帅’,因为他长得酷似‘小虎队’里的小帅虎陈志朋,除了学习成绩好,李旭篮球打得也很出色,也许是林逸威的锋头盖住了他,李旭在班里显得比较边缘。
“你不跟他们搅和在一起就对了,他这种人早晚要出大乱子的”李旭和苏晓并肩骑着车子走在暮色中。
苏晓知道李旭说的他指的是林逸威,这么出色的两个男生在一个班里,‘瑜亮之争’是在所难免的,只不过李旭没有林逸威那么张扬。
不知为什么听到李旭这样评价林逸威,苏晓心里还是有些不爽,“那是他自己事”苏晓像是在说给李旭,也像是在说给自己。
“你知道吗?他经常和那个校花出去开房,同学们都知道这事。花花公子一个,只可惜生在了穷人家里”李旭的爆料很是劲道。
苏晓像是被李旭一拳打懵了,险些从车上摔下来,“我……忘了去买参考书,我先走了”苏晓掩饰着自己的失态,加快车速把李旭远远的甩在身后。
“喂……苏晓,书店在那边”李旭在后面大声喊道。
苏晓拼命地蹬着车子,夜风在他的耳畔呼呼作响。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道骑了多远,直到再也蹬不动了,窒息的感觉占据了神经中枢,苏晓被迫停了下来。他吃力的把车子停靠在路边,弯着腰喘着粗气,他感到脸上一阵冰凉。结束和林逸威之间这种暧昧不清的关系是迟早的事,因为林逸威是男生,他也是。李旭的话戳穿了苏晓心中最后一点念想,只是苏晓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迅猛,他原本想着捱一天算一天吧,尽管他知道终点就在不远处。是林逸威一次又一次的坚持,让他在无望中享受着痛与快乐的煎熬,就像他在日记本里编织的悲情故事,尽管结局早已注定,却还要做一只扑火的飞蛾。
许久,苏晓慢慢平静下来,他直起身前后打量着自己的所在。借着昏黄的路灯,苏晓发现自己在滨海大道上,已经离家越来越远,转过前面的山梁就到海边了,他已经隐约听到了潮声。
苏晓挣扎着推着山地车,吃力的往山梁上走去。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知道自己不想回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深秋的寒肃阵阵袭来,苏晓感到发自内心的冰冷。已经不是看海的季节,公路上人车稀少,只有他一个人在山梁上跋涉。
艰难的走到山梁顶上,苏晓重又跨上山地车,眼前黑暗的尽头便是无际的大海,他想也不想地冲下山梁,一种超越极限的快意攫住了他的心,苏晓大声呼啸着一路狂奔。
一道刺眼的灯光迎面袭来,是车灯,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响在黑夜中令人毛骨悚然,“嘭……”的一声闷响过后,苏晓感到自己已经脱离了躯壳,在不断地向上飞升……
锥心的刺痛让苏晓缓缓苏醒,晨光透过玻璃窗射进室内,刺得他睁不开眼睛。苏晓本能地侧过头,头昏沉沉的,他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四周雪白的房间里,他想坐起身,“啊……”他找到了刺痛的根源—是缠满纱布的手臂。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伏在床边打盹,被他的叫声惊醒了。
“小小……你醒了!”林逸威俊朗的面容就在他不到一公分的上方,布满血丝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雾水。
“我是在哪里,你怎么也在……啊……”疼痛已经到了苏晓可以忍耐的极限。
“你已经在这躺了一天一夜了,你……怎么这么傻”泪水从林逸威眼中滑落,滴在苏晓的脸上。
这是相识以来苏晓第一次看见林逸威哭,为他。
“我没事……哦……别让妈她们知道……我的脸……”苏晓有些语无伦次。
林逸威疼惜地抚摸着苏晓的脸颊,“阿姨她们一会儿就来,我去叫医生”林逸威说着站起身,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往外走。
“威子,别让同学们知道”苏晓艰难地说道。
林逸威在门边停住脚步,点点头。
后来,苏晓才得知,他在海边撞上的是一辆正在巡逻的边防警车,好在司机训练有素,是在刹车停车后,车身由于惯性横在了公路中间,苏晓拦腰撞在了车身中部,被弹了出去摔进路旁的草丛里。边防警察立即就近把苏晓送到市第二医院急救,并从学生证上查到了他的家庭信息。
住院最初的几天里,苏晓一直处在不安之中,不是因为伤痛,而是害怕家人问起受伤的原委。一个星期下来,他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徒劳的,没有人问及此事,仿佛他的伤痛就是一次体检、打预防针。只有母亲每次来医院的时候,眼睛总是湿漉漉的。边防支队的领导几次到医院来探望,并承诺承担一切医疗费用,还为苏晓买了一辆一模一样的山地车。
原本平静的生活突然乱了秩序,好在三姐调度有方。怕苏晓吃不惯医院的饮食,一日三餐由母亲负责料理。日常陪护由二姐夫田家春负责,多日相处让苏晓对这个笃诚的农村汉子,有了更为深入的了解。
二姐回城以后被分配到水泥厂做集体工人,田家春是农村户口进不了城,于是他们便在郊区安了家,田家春包了几亩菜地作了菜农。虽然生活相当清苦,可是他们无怨无悔。时光流转中,他们的爱情结晶鸿强已经五岁了。
四姐这次回来是陪同导师程教授到市二院参加会诊,因为苏晓的伤,四姐没有同程教授返回省城,还找院方为苏晓安排在单人病房。四姐现在还在省城的一家医院实习,明年便正式毕业分配了。每次看到清丽贞静的四姐,苏晓的心头总是暖暖的,人家都说,在苏家四姐和苏晓最连像,长的也最漂亮。
林逸威总是每天放学后准时赶到医院来,二姐夫田家春腾不出身来的时候,林逸威便留下来陪床。只有林逸威心中最清楚苏晓此次死里逃生的根由,一个人肯为你付出生命,不是对自己生命的看轻,而是对你的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