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火道人死了,但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尤其是在那个敏感的年代,那场政治风暴的前夕。真火道人的羽化,在十年之后看来,的确是一种最好的解脱方式。
老道的尸身被停放到院中,死人是不适宜搁置在屋中的,即使生前的关系在亲密,阴阳相隔,两者间总是犯忌讳的。
爷爷和伙计在我书房的对面搭了个简易的棚子,这大概就是真火道人火化前最后的居所了。太阳很早就和大地吻别了,暮色渐起,爷爷出去联系法医和殡仪馆了,虽然爷爷也是医生,但法医这种职业是很特殊的,一张薄薄的证明,就能把你从这个世界中抹除。
伙计也早早的关了店门,蜷着身在棚中看护着老道的遗体。我坐在书房中,伤心的看着老道船给我的那三册书,却无论如何也哭不出来。这种在狭小空间内压抑的心情很容易使人崩溃。
我仰头长长的出了口气,起身出了书房,天黑得很快,冬夜的风透着干冷,但只有这样的风,才能吹散我心头的压抑。
棚子上挂着个白色的灯笼,被风吹得左右摇晃,忽明忽暗,在黑夜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诡异。
我默默的站在真火道人的尸身旁,老道静静的躺在那里,如熟睡般,我的泪珠汩汩而落,丝丝抽噎裹在寒风中在满院飘荡。
伙计被我的哭声吓得打了个激灵,赶忙直起身子跺跺脚,安慰我道:“馨儿,你咋出来了,别太伤心了,道长这是羽化登仙,上天享清福去了。”
我缓缓点头,人死如灯灭。这个时候除了内心的伤痛,做什么都无能为力了。
夜风似乎更大了,吹得棚子“哑哑”作响,那盏灯笼晃得更厉害了,扑的一声,灯笼撞到了棚子的下沿,灭了。
院子中,只有书房中点点烛火,透过窗纸,勉强看到伙计昏黑的面孔。
伙计在身上摸索一遍,道:“馨儿,你在这里看一下,我去屋里找盒火柴去。”
“哦。”我点头道。
伙计搓着手向前院走去,漆黑的背影没入夜中。院中只剩下我一个人,看着老道被风吹起的袍带,我想老道即使现在坐起来,我也不会感到恐惧。不过想归想,我忽然感觉身后有一团黑影飞过,扭头望去,只有书房中飘飘渺渺的烛影。
难道是我看错了?当然不会,即使再伤心,我的潜意识告诉我,刚才的确有个什么东西从我身后跑过去了。眼角的余光扫了一遍院子,尤其是那些昏暗的旮旮旯旯,即使白天都不注意的地方,但是什么也没有。风在这个时候似乎也小了许多,四野静寂,唯一能听到的就是我略微急促的呼吸声。
伙计刚刚离去,时间感觉像是过了很长时间。“喵――”,夜空中划过一声清晰的猫叫,我抬头望去,一只大黑猫站在书房的房脊上,两颗猫眼幽幽泛着绿光。我浑身一颤,精神紧绷了起来。
猫与死人是犯冲的,传说猫有阴阳眼,能够看到鬼魂,如果让猫碰到尸体,鬼魂将永不得安宁,弄不好还会引起尸变。此外,诸如蛇,猫头鹰,獾,壁虎,对死人来说,都是不祥之物。
我向前走了两步,举起拳头挥了挥。大黑猫并没有像我想的那样被吓跑,而是挑衅似的向我又叫了一声,幽邃的眼中夹杂着嘲讽的笑意。
我环顾左右,身边一时找不到顺手的家伙,那黑猫似乎看出我的意图,顺着房脊跑了几步,再次直勾勾的盯着我。
我眼睛一眨不眨的与大黑猫对视,空气也仿佛在对视的目光中凝固。
时间悄然流过,我的眼睛瞪得有些发酸,但无论如何也不能输给一只畜牲,现在唯一郁闷的是伙计在干什么,怎么还不过来?
街门咣当一响,应该是爷爷回来了,我不自主的扭头望去,果不其然,爷爷的身驱伴着脚步声从黑暗中走来。
爷爷没想到我在院中看灵,问道::“馨儿,怎么是你?伙计呢?”
“哦,爷爷,灯笼灭了,伙计找火柴去了。”
“嗯。”爷爷走到我身前,摸着我的头说道:“外面天凉,别冻着了,回屋睡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