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家的米,西家的面,饿不死我这小流浪汉。爷爷被关了,伙计也走了,我只好今天去这家蹭一顿,明天去那家要两口,还好几户邻居还是比较朴实的,并没有因为我家中的巨变疏远我。
附近的街巷中来了不少红卫兵,整天刷标语,喊口号,游街串巷,完全是一种狂热的兴奋。我尽量躲着这些人,虽然他们的脸上都洋溢着质朴的气息,在我看来,与那天抄我家的红卫兵都是一丘之貉。
夏季的北京在傍晚时分,出奇的热,那是一种燥热,若是往常,石台边,树荫下,一定有不少的人乘凉纳趣,如今,旧物仍在,人影难寻,这个时候,人们都早早的躲入家中,院门紧闭。
我四处打探爷爷的消息,但是一无所获,一个个讳莫如深,像是吃了哑巴药。
爷爷已经被带走十天了,生未闻讯,死未见尸,在这个季节,这种敏感的环境中,的确不是一种好的现象。我心中人更是隐隐怀忧,生怕哪天听到噩耗。
暮色罩大地,树上的蝉“吱吱”的叫得更响了,我蜷缩在爷爷屋中的那张大床上,映着一段残蜡微弱的烛光,我从怀中拿出那仅存的几本书,翻阅着看起那本《上清武经总诀》来,不会功夫总是要挨揍的,这是我前几天天的亲身体会,现在什么东西最能解决实际问题,就要先学习什么,临时抱佛脚有的时候也很管用。
可问题是武术不是一朝一夕能够练成的,尤其是没有师父的情况下,我一只手虚空比划着书中擒,拿,锁,绊,抓,可心中却是烦乱无比,脑中一会想起爷爷,一会想起父母,还有刚刚去世不久的真火道人,甚至那天那个可爱的女红卫兵。
三心二意让我心情全无,丧气的把书仍在床上,目光游离,屋子里空荡荡的,也许就只有这张床是家中唯一的物件了,那天抄家的那帮红卫兵大概嫌这床太大,所以才没有搬走的吧。我暗暗发誓,谁拿了老子的东西,到时候还要给老子送回来。
空发誓自然一点用处也没有,我陡然惊觉,自己如今也是道家门徒,怎么定力这么差,急忙抄起书,认真研读起来。
烛光晃动,树上的蝉不知什么时候也停止了嘶鸣,远处传来阵阵雷声,夜雨骤降!
我蜷得更紧了,窗纸被那群红卫兵弄破了不少,凉风吹着破碎的窗纸,扑扑作响,那一丝烛火也被吹得左右乱摆,随时可能熄灭,我急忙弓着身子,把书挡在烛前。
突然一道厉闪,伴着一声炸雷在空中响起,街门随之咣的一声响。我吓得向前一倾,正好用书压灭了蜡烛。
我懊恼的抬起手,街门的门栓都让那群红卫兵抄走了,我临时找了根烧火棍别在门鼻上,难道大风把门给撞开了?又或是刚才的炸雷把门给劈开了?都不可能啊,我挥去脑中不现实的想法,准备出去一看究竟。
大雨哗哗击打着干燥的地面,犹如瓢泼,院中忽然传来“嚓嚓”声音,夹杂在雨声中,模模糊糊的不是很清晰。是脚步声,下这么大雨谁会来,是爷爷?不,不是,爷爷走路不是这个动静,那会是谁?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在我的屋门前戛然而止,我紧盯着只能看清轮廓的门,手悄悄的摸向了口袋中的符。
门哗的一声被撞开了,一个白团团的影子赫然站在门口,我顿时感到一阵窒息,恰巧一道闪电划空而过,借着刹那间的光明,我的眼睛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一个白衣女鬼僵直的站在门前,湿漉漉的头发遮住了大半个脸。我一声厉叫:“女鬼!”手中符甩手而出。不过符没有打到女鬼身上,而是极不合适宜的飘飘悠悠的落到了地上。坏了!我叫声糟糕,没念口诀怎么就把符给扔出去了。急忙手中起诀,准备飞出第二张符。
忽然一道刺眼的光照向我照来,我连忙用手挡住眼睛,一个娇脆的的声音骂道:“呸,你才是女鬼呢。”
我从指缝中瞄去,那个“女鬼”一手拿着手电筒,一手正拧着头发。
女鬼怎么会用手电筒?看来不是女鬼,我扑通扑通的小心肝顷刻间放了下来,“你是谁呀?”
那“女鬼”甩了甩头发,手电筒在地上一晃,上前把我刚刚扔出的符拣起来,说道:“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里居然还藏着个小牛鬼蛇神。”
“是你?”那个清丽的面孔再度出现在我的面前,是那个女红卫兵,不过今天穿着一件白色的的确良衬衫,头发也散着,我心中一喜,但一想到爷爷还被他们关着,怒道:“你才是牛鬼蛇神呢。”
“呦,生气了。”女红卫兵两腮生艳道:“刚才还说我是女鬼呢,怎么现在我又成了牛鬼蛇神了?”
“你……”我气得满脸通红,一时无语。多少年后,我的一位大学同窗曾在毕业典礼上质问我:宁馨儿,你的口才在男同胞里面出类拔萃,可为什么一见到女同胞你就变成结巴了,见到漂亮的女同胞就干脆变成哑巴了,我们这三年的辩论赛都是因为你才输的。我深以为是,也郑重地给他解释过:我们对待女同胞要谦让,尤其是漂亮的女同胞,艳阳高照总好过梨花带雨,你总不希望看到女同胞们因为输了而哭鼻子吧。我此言一出,所有的人都对我怒目而视……
“别你你我我的了,我是为了你爷爷的事情来的。”女红卫兵甩甩身上的雨水,坐到我旁边说道。
“爷爷?你们把他怎么样了?”我一把抓住女红卫兵的胳膊说道。
“嗳,男女授受不亲。”女红卫兵一把拿开我的手,扬了扬手中的符纸说道:“先给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不亲你还坐我旁边,我可刚十岁,你至少也有二十了吧,太老的女人我可看不上。”我歪着头看着别处,可女孩身上的香气还是一个劲儿的往我鼻子里钻。
女红卫兵磨着后槽牙,我估计这女孩要真是女鬼,肯定三下五除二就把我吃了,女红卫兵瞪着着我好一会儿,又把符纸在我眼前摇晃,我伸手一抓,被女孩机灵的躲过。女红卫兵把符纸放在手中,认真的地头看着,问道:“这符真的能避邪吗?”
“什么呀,那都是骗人的。”我淡淡说道。
“是吗?”女孩的脸颊划过一道晶莹的水珠。
那不是雨水,是泪水,这个女红卫兵怎么了?我平生最见不得女人哭,急道:“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女红卫兵幽幽的抬起头说道:“我撞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