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杰是深有同感,那么大个阵势,也亏得他自小便在与此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环境中长大,受万众瞩目也能坦然领之,熟视无睹,普通人哪吃得消这前呼后拥的滋味,气派倒气派了,威风也够威风的,可做点什么事都有人盯着,没经过专门“训练”,心里不发毛才怪。
尚杰和林沁出游的行程是越走越远了,最远一次五天才回水心居,林家二老却也没说什么,却都以岳家看女婿的眼光看向尚杰,倒又几乎让他红了脸。
林沁一日比一日娇俏活泼,差不多把从小到大的大事都告诉了他:
“我爹爹说,我小时候,为了作生意,他和娘带着我在外邦东奔西走,最远还到过大食呢,就是现在,爹爹也还有几个大食的朋友。不过那时候我太小,对这些没印象了……
“我记得我们在黔州呆了好几年。那里汉人很少,基本上都是苗人。汉人商人常把一些很廉价的一些小玩意儿作高价卖给他们,又把他们的货价钱压得很低。他们一点也不知道,一直很欢迎汉人去他们那里。我爹说,苗人日子本来就不好过,赚他们的钱,心里不安,何况他们又那么实诚,便一直平买平卖。那些苗人知道以前上了当,也不生气,只是把我爹爹尊为上宾……
“我在那里遇上了我师傅,她和师姐们几乎每天带着我出去玩。静妙师姐最顽皮,老是把我放在她的身前,让马儿跑得飞快,一开始我被吓得不行,后来就喜欢上了那种风驰电掣的感觉,那段日子真快活。可惜,到了这边以后,父母再不允许我这么做了。”
“是吗?”尚杰看了看远远落在他们身后的风雨雷电和她的侍女群,他们为了给两人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都特意离得远远的,再看看自己和林沁手里牵着一等一的好马:“林姑娘,偶尔放肆一次的机会还是有的。”
“现在吗?”林沁也发现了这个好机会,“那就只好对不起他们了。”
两人同时翻身上马,策马狂奔。林沁做乖女儿已经很久了,侍女们一时也都没防备,于是人叫马嘶,一片混乱。
跑出好远,已经听不到身后追赶的声音,两人跳下马,丢开缰绳,找了个地坐下等他们。
“好久不曾这样风驰电策地奔跑过,上一次还是在黔州时。
“说道黔州,还有一件很好玩的事。“林沁笑着看向他,”那里的姑娘胆子很大,遇见自己喜欢的人就会去追求,我爹爹就遇上好几次。有一回,是一位很漂亮的的大姐姐,我很喜欢她,她天天找上我家来,哄我玩,到处插手帮我爹娘的忙儿,不折不饶地坚持了三个多月,我爹拒绝她多次也没用,后来只好带着我娘和我连夜逃了。“
林沁的眸子很亮很亮,看得尚杰心中有些发慌:“齐如玉,我很有点喜欢你呢。“尚杰一愣,脸上顿时变得嫣红一片。
林沁脸上也染上一层薄薄的红晕,低低地地道:“你可别也连夜脱逃啊。”
风雨雷电盯着尚杰看很久了,他们淡定自如的爷自被他们追回后就严重失常,发呆,精神恍惚,已经好几个时辰了。瞧这会儿又是一会儿傻笑,一会儿皱眉,一会儿脸红,一会儿懊恼,面上的神情丰富得很。
惊雷和倾雨绕着他走了两圈后,搬了凳子坐在尚杰面前开始大声地说悄悄话:
“倾雨,你什么时候见过脸上也这般多姿多彩的爷?”
“基本上我只见过爷的两种神情,温和无害、笑里藏刀,而且这两种看起来差别不太明显。听说,在其他几位爷前还有装痴撒娇的,可惜无缘得见。”
“这回咱们算是有眼福了。对了,好像那位林小姐有些不对劲……”
“他们那时跑得那么快……”
两人相视一眼同时叫道:“私奔!”又同时作出惊诧的表情,“不会吧?”
可他们精彩的演出没有一个人捧场,特别是第一观众正自顾自“清修”,对他们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两人两手一摊:“没法子了,看爷自个儿什么时候清醒吧。”
又过了好久好久,尚杰总算出关了,他端起一直端在手里的菜抿了一口,淡淡地道:“菜凉了。”
成风忙给他换了菜来。
尚杰端坐如仪,温和地问:“银电,咱们还有多少银子?”
“还有一万三千多,咱们带出来的银子不多。”
“也差不多了。”尚杰站起来道:“你带他们几个去打听打听,可有人要出售田宅的,看好了,再来回禀一声。”
银电应了声:“是。”
惊雷小心翼翼地问:“爷,您买宅置地做什么?”
尚杰微笑道:“成亲。”
尚杰花了一天时间理清了对林沁的感觉。这位林家大小姐,刁蛮任性,高贵优雅,娇俏可爱,原先毫不相关的词都能用到她的身上,他承认,不知不觉,有些动心了。宫里宫外那么多女子,从没那个让他有意图亲近之心,看着他兄妹情深,心中会有些不舒服。他甚至好久不曾问过朝廷的事,一意随着她纵情山水,一意想和她多相处一段时日,好慢慢弄明白心中莫名的情愫,不意这个老是出人意料的姑娘居然抢先告诉他,她喜欢他,把他的心搅得天翻地覆。与她成亲会是个很不坏的主意,他决定顺从民意。
尚杰打定主意后,又花了一天的时间准备了一车的话去提亲。他原先预备好打持久战,想着总得一两个月后,林家二老才有可能看着他心诚,把女儿许配给他,不意他一开口吱唔着说明来意,林静渊便一口答应,让尚杰觉得他早就等着他开口了。
林静渊又问他:“听说你准备在这儿买房置地?”见尚杰点头便道:“其实你不必费那个钱,想要找个好宅子,找片好地也不容易,到时候把临湖小筑收拾一下,就可以作你们的新房了。难道你还怕别人说闲话?”
尚杰忙摇头说不是。
“那就是了,贤侄。哦,如今该市贤婿了,贤婿是人中龙凤,就算现在籍籍无名,以后也必然大有出息,所以只要你和小女两情相悦,这门亲事就算成了,其他的问题都不算什么。”
林夫人道:“我们夫妇都老了,身子骨也不大好,就算有朝一日忽然撒手走了,撇下沁儿孤零零一个,所以想给她尽快找个夫婿。只要人品好,性子好,与沁儿合得来,出身什么的倒没什么关系,也不一定要出息成什么样,为官作宰什么的。若依我还是平平淡淡一辈子的好。”
尚杰心道,不知顶这个齐亲王的头衔算不算是出息的一种?
接下来,林家二老又嘱咐了许多话总归一句:“我们只有沁儿一个孩子,她打小又是多灾多难的,未免骄纵了些,你以后还要多多包涵。”
最后定下婚期,在十一月初六,让他们再多相处一段时间,也让婚礼的筹备多一点时间。
消息传到城里,城中老少皆为他们欢喜,纷纷传说着这段佳话,甚至于有人编了话本在酒楼中说。尚杰偶然走到街上,便有许多不相识的人迎上来笑容满面地道声恭喜,祝几声“百年好合”,“白头到老”,“夫妻恩爱”,“永结同心”,“和和美美”之类的。乃至一位大嫂,硬塞了一篮东西到他怀里,说:“早生贵子。”
水心居往来的船只也日渐多起来,许多贺客都是送了礼便走。林家没什么亲戚,也没几个朋友,商场上打交道的人,林静渊又不愿请,因此派出去的喜帖并不多。林夫人觉得这样显得太过冷清,便让人预订了城里所有的酒楼饭馆,只要是当日的酒菜,帐都记在林家上,又在临湖小筑前设流水席,又传令所有林家商号,都在当日派发喜饼。……
看着林家上下为自己的婚礼而忙碌,尚杰能做的实在有限,无论想帮点什么忙,都被行家们嫌碍手碍脚。说实在的,成亲是两个人的事,可婚礼准备几乎没两个人什么事。幸而他还能去找林沁,两人日日大眼瞪小眼,相视而笑。
风雨雷电四个倒还能帮这搬点什么东西,倾雨还不忘问一句:“爷,您这算不算入赘啊?”
“入赘又何妨,反正我们家也用不着我传宗接代。”
成风忧心忡忡地问:“爷,您是不是不准备回去了?”
尚杰惊讶地道:“怎么会呢?放心吧,我还舍不得撇下我家老头子不管呢。不过总得让我在外面呆够了才行,我还没做几件事呢。你们跟我出来这么久,也该想家里人了吧,要不你们先回去?”
“不成,不成。”惊雷道,“爷不回去,单我们几个回去,不被几位爷折腾死才怪。到时候供出爷的行迹,可别怪我们不让爷逍遥啊。”
“那便再等个一两年吧,我肯定会回去的,不过以后身处庙堂还是身处江湖就不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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